地方检察官办公室,一片繁忙。
安澄从办公室里绕了一圈,站在了两位boss的办公室门口。
两扇门并列,占据了整个地检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从前安澄更经常出入楚闲的办公室,而今天……她看了一眼楚闲的办公室,却还是毅然走进了刘易斯的办公室。
“刘易斯,有时间么,我想跟你聊聊。”
当选为检察官的刘易斯如今更多从事管理工作,不过他却还是没有多少官架子,跟安澄也有旧交,于是放下手头的工作,点头笑笑:“好啊。”
安澄坐下,还是有些挣扎偿。
她咳嗽了声:“手头的案子暂时都忙完了,我想跟你谈谈我下一步的工作。”
刘易斯点头:“虽然咱们聊天的机会不多,不过我一直在关注你的工作表现。三个月30多个案子,而且胜率很高,我对你很满意。”
刘易斯翻了翻案头的卷宗:“我对办公室的所有助检都有具体的计划,我相信你的能力,等你适应了职业角色的转变,我会逐渐放大案给你做。”
可是刘易斯还是放开手,没抽出卷宗来。
他只望着安澄:“只是现在你具体的工作归到了楚闲那边,所以你先去问问他比较好。等你工作超过一年之后,我会给你升职的机会,到时候我会直接给你分配案子。”
安澄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知道工作的流程,所以我不是来越级直接找你要案子的。我是……想跟你谈谈刚结案的齐妮案。”
刘易斯微微挑眉:“哦?”
安澄深吸口气:“案子胜诉,可是我本人还是有保留意见。我想跟你谈谈我对这个案子的看法,以及,我对楚副检的一点意见。”
楚闲是副检察官,而且他坚持己见,现在唯一还有可能在已经结案的案子上有转圜余地的,只剩下地检办公室的大boss刘易斯了。
为了齐妮,也是为了薇薇安那孩子,更是为了法律的公正,她还是决定暂时抛开她与楚闲的私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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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易斯听完安澄的陈述,眉头也不由得皱紧。
他盯着安澄的眼睛:“你想怎么办?希望我来质疑楚的工作流程?”
安澄明白,这对刘易斯来说也是为难。毕竟是刘易斯自己选择了楚闲作为工作搭档,而且新一届地检办公室刚刚开始工作,一切根基还未稳,刘易斯绝不愿跟楚闲之间发生任何的龃龉。
安澄抬起头,迎上刘易斯探寻的凝视。
“不必。我希望你能授权我针对这个案子正式做一次独立调查。不依据楚副检已有的证据,而是我自行全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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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刘易斯办公室,安澄在门口立了片刻。
她明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多大的麻烦。
且不说她跟楚闲的私人感情,如果楚闲知道了她在调查他,她真的会背上“忘恩负义”的恶名;便是整个调查工作,刘易斯虽然最终被她说服,却要求她必须保密进行。
既然保密,就不能动用地检办公室更多的人手。她必须独力进行。
可是她不害怕,也不后悔。她来当检察官,从来不是只为自己找一个工作,赚一份薪水,她要做一个检察官应尽的职责。
即便要调查的目标,是自己至亲至近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也不会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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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却没想到,已经有人等在她办公室里。
安澄进门的时候看见简冲她眨眼,然后进门就看见了那个瑟瑟坐在里面等她的小姑娘。
安澄怔住,忙走过去隔着办公桌坐下。
“薇薇安,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胆怯又犹豫地望过来,可是还是终于清楚地说:“我是来,自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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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太意外,盯着薇薇安竟然半晌没说出话来。
幸好简适时进来送果汁。
简看见安澄的神色,便将果汁递给薇薇安,软声细语地跟薇薇安说话。
简毕竟是当了母亲的人,对孩子总比安澄更有法子。
薇薇安平静下来些,可还是紧张,更不敢面对安澄的逼视,便垂下头去小口小口地喝果汁。
安澄赶紧平静下来,朝简点了点头。
简带门出去,安澄盯住薇薇安:“你原本是个胆小鬼,看着妈妈受审、判刑,竟然都不肯站出来承担责任。可是今天怎么忽然想明白了?”
薇薇安咬住嘴唇,十二岁的女孩儿有了介于孩子和成人之间的混合气质。幼稚却又冷静。
她深吸口气,目光泠泠对上安澄的:“我会死么?”
“你该庆幸你现在这个年纪,所以你不会被判死刑。”安澄盯着这女孩儿,内心的情绪也复杂极了。
薇薇安显然松了一口气,点头:“他没骗我。好,我自首。”
“他?”安澄心下没来由地一跳。
薇薇安点头:“是他叫我来自首。”
门声一响,一道颀长身影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地走了进来。
他从容迎上她的目光,勾起薄薄红唇,清浅一笑:“自我介绍:本人是薇薇安的辩护律师汤燕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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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甜品店里,汤燕犀盯着薇薇安一口一口吃完了什锦雪糕。
薇薇安吃得并不愉快,因是在汤燕犀逼视之下才不得不一口一口吃完的,所以吃得很急又被动,吃完就已经被冰得喉头生疼。
汤燕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去自首吧。”
薇薇安吓得险些直接跳起来,她直觉抗拒:“我不!”
就算年纪再小,是个人也都知道谋杀罪有多么严重。
“害怕了?”汤燕犀毫不留情地冷笑:“原来敢做不敢当。”
薇薇安颤抖起来:“我不要死!”
“不要死?”汤燕犀无情地耸耸肩膀:“可是你该死。本来你犯下罪行,也许还情有可原,可是你偏敢做不敢当,甚至眼睁睁看着妈妈替你顶罪还一声不吭,那你就该死了。”
薇薇安无言以对,一脸苍白地别开头去。
汤燕犀冷冷凝视着她:“你还不服气,不想听我的话。你以为只要你咬死了不承认,就没有人知道真相。况且那桩案子已经有了你妈妈顶罪,那你就没事了。”
薇薇安狠狠咬住嘴唇,转回头来,眼底也终于有了泪意。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不想死,我跟你说了!”
“可是如果你这么活下来,你也其实已经死了。”汤燕犀毫不客气:“你妈妈要坐多久的牢,你其实也一样在坐同样时间的牢,只不过那个牢房在你自己心里。”
“从此你再不敢面对你妈妈,也同样不敢面对你爸爸的照片,甚至因此而再也不敢面对自己那段与父母有关的记忆。甚至,就算身边有亲友谈起你爸爸的死,你也不敢听,你就算到时候能强撑着不让别人看出来,可是你的心里其实怕得要死。你会想逃走,逃开人群,逃开记忆,逃开跟你有关的一切。那你这辈子就注定孤孤单单一个人,带着负罪感,永远都再没有真正的快乐。”
“你伤害了最亲的人,你就也从此被剥夺了爱的能力。你不懂如何再去爱人,所以你长大了也不会邂逅完美的爱情,你无法组件幸福的家庭,即便生了孩子,你也根本就无法成为一个好母亲,你跟你孩子之间也将同样隔着冷漠和逃避。”
“总之你这一生的幸福,就再也没有了。你就算活着,也跟死了一样,甚至可以说,生不如死。”
汤燕犀倏然向前,一把捉住了薇薇安的手臂,逼她迎上他的目光。
“你就想这么活着么,薇薇安?!告诉我,这么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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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掩住脸,承受不了汤燕犀的压力,放声大哭起来。
“可是我好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如果知道是我,我祖父祖母也不会再管我……那我应该怎么办?”
小女孩儿冷漠的壳终于被敲开,汤燕犀看着这样痛哭失声的薇薇安,其实也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他也曾这样的孤单和绝望过,他也有过闪念想要报复继母和弟弟。
他轻叹一声,拿过纸巾来塞进薇薇安的掌心。
“想哭就哭吧。不过你不用害怕,因为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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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怔住,一边抽泣一边怔怔看着他。
“你肯帮我?”
他挑了挑眉:“我当你的律师,替你辩护。我会不惜一切帮你争取最有利的条件。”
一向清冷的男子,这一刻眼中罕见地涌过一缕柔情。
“犯了错不可怕,只要还有承认的勇气。虽然很难,可是只要你勇敢地承认了,那你就还有活下去的资格。薇薇安去自首吧,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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