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林果然也是识货的,将泥封浅浅拍掉一层之后,露出坛子上视线雕刻好的字儿。他也是低呼一声:“哟,这是‘梅雪’,窖藏少说也有一二十年了!”
安澄不懂这个,楚闲却也只是低笑不语。
杜松林忍不住伸手拍拍楚闲的肩:“酒贵就不说了,更难得这心意。我正好缺一坛好酒泡药材,可巧你就送来这么一坛老酒。撄”
安澄想了想:“那酒名儿里也有个‘雪’字,看样子某人正是应了‘雪中送炭’的由头。”
楚闲还是笑得清浅:“也只是巧合。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杜伯伯喜欢的,那才送对了。”
也许是这一坛酒,三人这顿饭吃得不错。几乎每个菜,楚闲都爱吃,而且也不拘束,几乎都要吃个底朝天。
安澄忍不住嘀咕:“真有那么好吃么?”这顿饭她就吃得没什么滋味。
楚闲放下碗筷。安澄瞄了一眼,扒拉得可真干净,一粒米都没剩下,看样子好像都不用洗碗了。
楚闲看了杜松林一眼,脸微微染红:“是太久没吃过家里的饭。杜伯伯的手艺虽然跟馆子里的大师傅不能比,可却就胜在‘家常’。偿”
杜松林忍不住默默将自己的碗里的米饭也都扒光。
这样的话,霍淡如也曾经说过。当年霍淡如还跟汤明羿交往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拉着汤明羿来他家里吃饭;后来霍淡如一个人伤心远走,即便是最困顿、最颓丧,连面都不想见他的时候,他只要亲手做一顿饭,她就抵抗不了而放下心防了。
这其中的情由,同样是淡如在怀念家的味道。
可是此时当这两个孩子不该走神,杜松林缓缓将米粒嚼完咽下,才出声问:“……有时间可以回你爸爸那边,陪你爸爸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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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松林这话让安澄忍不住紧张。
现在楚乔跟霍淡如出双入对,怕每天吃饭都在一起了吧,那楚闲回去吃饭的话,就自然是跟霍淡如他们一起吃了……爸是不是想到那个场景就难过了?
楚闲听了只是笑笑,垂下头去半晌没说话。
许久才尴尬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回过我爸爸那,就算两人一起吃饭,也都是约出来吃,就像同事和朋友之间那种,更像工作餐。”
杜松林也不由得放下了碗筷:“怎么会这样?”
楚闲歪头看安澄,努力地笑笑:“……当年我跟我妈一起出了车祸。然后,我就再没回过我爸的家。现在就更不想回去了。”
杜松林愣住,看了女儿一眼,不好继续接下话去。
楚闲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也许我不应该,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为了我妈的过世而埋怨我爸。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新女友,我想我就更不应该去打扰了。”
他晃晃头:“我也傻过,想要偷偷看车去我爸窗外看看他。也担心他自己一个人吃饭太冷清……可是其实我想多了,他现在不但有女友相伴,更有燕犀。他们更像是一家三口,我去了反倒是多余的。”
安澄嘴里的一口菜登时变了味。她急忙咽下去,放下碗筷,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嘿,对不起……”
楚闲忙摇头:“没事的。我还是第一次向人剖白这件事,杜伯伯,安安,你们不要笑我就好了。”
他眸光徐徐望过来:“安安,我一向要强,可是我却向让你知道,我与你其实是同病相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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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到尽兴而散,因为楚闲的剖白,他与杜家父女的距离不由拉近了许多。
临走的时候,杜松林特地进工作间包了一大包他亲手调配的中药出来给楚闲带着,嘱咐他这些都是生肌、滋养的,对他整容过的面容有很好的调理功效。
安澄站在门外,用脚尖画着地面:“哼哼,别看我爸这药是‘三无产品’,可那都是他用清宫秘方调的,里头的药材更是要多金贵有多金贵。”
楚闲自然大喜,连连向杜松林深深鞠躬。
随后安澄单独送楚闲走到他车旁。
楚闲也不着急上车,立在路边含笑凝视安澄:“看样子,杜伯伯好像可以接受我了。”
安澄耸肩:“你对他,比我这个亲生女儿都用心,他能不喜欢你么?”
楚闲被逗笑了,伸手揽了揽安澄:“别感伤,我会替你尽孝。”
安澄脸一红:“呸,乱说什么呢?”
楚闲忍不住低头来寻安澄的眼睛,眼中是温暖和欢喜。他低声说:“要不是因为杜伯伯能从窗户看见我们,不然我一定要吻你。”
他叹口气,揽过安澄的头,吻在她发顶上。
安澄急忙推开了,一脸的红:“好了~”
楚闲坐进车子里去,还从车窗伸手出来捏住安澄的手:“安安,我不是说笑,我是认真的。我会对杜伯伯比对我爸更好的。”
安澄抱住手臂:“开车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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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杜松林从沙发那边站起身走过来,目光远远近近落过来。
安澄叹口气:“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杜松林走过来:“楚闲这孩子对你耐心、细致,我都看在眼里。他对我的尊敬也是由衷的,而这都是因你而起。”
安澄咬住嘴唇:“我知道。”
“所以爸爸想说,如果你能选择跟楚闲在一起,倒也挺好的。现在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又是从事这样的工作,平日唇枪舌剑太多,对你来说幸福也许就是一世安稳,有人温柔以待。别再步我们这些前辈的老路。”
安澄莫名地有些湿了眼眶,用力点了点头:“爸,我懂的。我会认真考虑您的话,不过现在我想先上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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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上去睡,可其实哪里睡得着。
她努力了几次,最终还是爬起来工作。
反正干这个职业,只要你想忙,永远有的忙。
安澄将翌日的策略预演了一回,又检讨整个庭审过程里的得失,最后忍不住在马修法官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儿。
马修是临时来接这个案子的;
马修当堂毫不掩饰对汤老爷子的仰慕……
她忍不住有一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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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到办公室,她先问简,原定的法官是谁。
简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安澄忍不住皱眉:“难道是——巴顿法官?”
简垂下头去:“是。他拿了大假出国了,这案子就换成了马修来主审。”
安澄眼珠转了转:“是你劝他出国避避风头,也省得贝克那边的案子一旦开审,把他给牵连进来?”
简咬咬嘴唇:“我原本是想跟他好好谈谈,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没等我开口,他倒自己先决定出国度假了……”
安澄便不由得一皱眉:“怎么会这样?”
安澄做下去沉默了一会儿:“马修法官,你对他了解多少?比如他有什么爱好,以及在庭上他更欣赏什么样的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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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开庭,安澄走进法庭。
汤燕犀早来了,第一眼瞧见她,本来还绷得严肃的一张脸,却忽地仿佛呛着了,咳嗽了出来。
安澄就当没看见。
她今天穿了短裙。
不是一般的短,超短的那种,在膝盖以上还短三寸。
安澄鼻梁上还卡了副眼镜。最古老的黑框那款。
短发也勉力都盘到头上去,露出修长的颈子。
借着双方律师礼节性握手,他咬着牙问她:“你这又是要怎样?”
安澄扬眸瞪他:“你管得着么?”
他的手不由得掐紧了些:“我管不着,谁管得着?”
她用力抽手:“我穿给楚闲看,与你有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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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法官也走进法庭,一眼就看见安澄今天的装扮,不由得双眼一亮,含笑点了点头。
安澄这才放下心来。
庭审接着昨天,汤燕犀继续盘问海莉。
今天的海莉几乎不施脂粉,穿牙白色针织连衣裙,坐在那里更显肚子,也更衬托得她一脸的母性光辉。
汤燕犀上下打量海莉,不由得勾了勾嘴唇。
“海莉小姐,你很喜欢演舞台剧么?”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海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安澄却一皱眉,急忙起身:“反对。与本案无关。”
马修法官几乎毫不迟疑地就说:“反对有效。汤律师,别再问这些不着边际的。”
安澄满意坐下,却忍不住瞪汤燕犀一眼。
那句破话,海莉和这庭上的人没听懂,她可听懂了!
汤燕犀耸耸肩:“好,我不问这个了。咱们继续昨天的话题:好吧,我相信了你是位诚实、率真的好母亲。那么新问题来了:在死者与前妻齐妮离婚的时候,法庭原本是将我当事人判给男方的,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