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安澄准时出现在了法院。
神色凝重。
从未有过的凝重。
推开控方休息室,简已经先来了。桌上摆着两样物件儿:一袋包子,一套换洗的职业套装。
安澄咬咬嘴唇,“简秘书,不要这么能干。”
简耸耸肩:“我就是天生能干,没办法,藏不住。偿”
安澄“嗤”地笑了,走上去先抓过衣裳去换。
她昨晚没回家,来不及换衣裳,这些都不是预先就能想到的,所以她并没有嘱咐简去替她干这件私事。
克兰也整晚都跟在她身边,她也觉得不会是克兰通知了简。
她知道是谁。
只是她有一点点奇怪,那个最喜欢不请自来的人,今早不是亲自来给她送衣服和包子,甚至昨晚也没出现。
毕竟范特伊是他的当事人啊,他昨晚只要拿出“陪当事人”的借口,是足可以出现的。
他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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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前。菲力的故宅。
晨光洒满窗棂,汤燕犀笔直地坐着,悠闲享用早餐。
逍遥的车子从外面驶进来,门房赶紧截住车子,低低跟逍遥说了句什么。
逍遥神色便是一变。
车子停好,逍遥急匆匆下车。走了几步又赶紧退回来,嘱咐顶替汉萨的司机赶紧把车子给开地下去,别又放在地面上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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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终于安排妥当进了餐厅,一路都是躬着身子。远远在汤燕犀背后就嘿嘿地笑:“汤律师昨晚怎么搬到这边来睡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儿。”
汤燕犀身姿未动,切培根的动作也一点都没停。
“这房子是老家伙留给我的,他生前就巴不得我搬过来。所以我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不是么?”
逍遥听出汤燕犀这又是故意找茬,便赶紧躬身赔笑:“您说得对。我的意思是,您要是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把房间好好打扫一下,然后按着您的习惯布置。”
“那些都不要紧。”汤燕犀徐徐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抓过餐巾擦擦嘴角,擦完了扔在一边,这才转过身来直盯着逍遥:“倒是你昨晚一整夜都去哪儿了?多少年了这房子都是你照顾着,你跟老家伙都是寸步不离。”
逍遥脸红了红:“我昨晚没在,真是要请您谅解。也是因为老爷子不在了,我一个人在这大宅子里就总是会想起老爷子。人一郁闷就想喝两杯,想找点热闹,所以我就出门去喝一杯……请您罚我。”
汤燕犀扬起头:“是去忙汉萨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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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中一静,逍遥垂下头去。
“原来您已经知道了。”
汤燕犀清冷抬眸:“小小一个司机,今日竟然也有这么大的胆子。我不过警告他一二,还没等问他,他倒先跑了。而且就凭他,竟然有胆子跑,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逍遥额角滑下冷汗,他抬手擦擦。
“您别多心。我也没想到他会离开。”
“你没想到?”汤燕犀冷笑:“如果没想到,又何必要彻夜不归,难道不是去帮他,亲自安排路线,送他逃过集团职员的追查?”
逍遥小心吸气:“真的不是。汤律师,他说到底只是一个司机,我怎么会为了一个司机就违抗您的心意?”
“只是一个司机?”汤燕犀唇角勾起:“谁不都拿司机当自己的家人、兄弟一般看待呢?”
逍遥面色有些苍白:“汤律师,我真的……”
“逍遥,”汤燕犀没听逍遥解释完,就截住话茬儿,却忽地转成了温柔的嗓音。
逍遥一怔,急忙抬头迎上汤燕犀的目光:“您吩咐。”
汤燕犀点点头:“其实我真的不至于对他怎么样,只是看他不顺眼罢了,你真的不必如此紧张。”
逍遥两忙摆手,却已是说不出话来。此时汤燕犀已是认定了就是他帮汉萨逃走,不管他说什么,汤燕犀也不可能相信。
汤燕犀坐下,系好袖扣:“算了,他走就走了。他没那么要紧,我也没必要非跟他过不去。好歹他也是你的司机,我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他目光静静罩在逍遥面上:“我总归不至于为了一个司机就跟你生了龃龉,你是老头子身边最亲近的人,既然外面都叫我是‘菲力二世’,那你也会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集团那么多的事,我也还要你帮衬着。”
逍遥这才悄然松一口气。
汤燕犀起身,拍了拍逍遥的肩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这个人呢我也不想再听有人在我耳边提起。逍遥,更别因为他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你说对不对?”
逍遥连忙再深深躬身:“您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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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换好了衣服,整理完毕。
只是……想到从昨天下午一直忙到今天上午,竟然中间都没时间停下来找一间药店。
算算时间,已经21个小时。
简小心看着她:“包子,也没胃口么?”
安澄盯着简,忽然问:“你……用过事后的那种药么?”
“昂?”简冷不丁一听有点懵:“什么事后?”
安澄闭了闭眼:“算了。”说着拎着公事包就想出去。
简终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稍微一愣,随即便想明白了。她连忙上前抓住了安澄:“你是说那种,呃,事后,72小时有效的药?”
“呃。”安澄有些脸红,不过都这时候了也顾不上害羞。
简皱了皱眉:“没用过,不过姐妹儿有用的,所以也研究过。”
安澄小心地吸一口气:“有效率高么?”
简咬了咬唇:“哪里有100%有效的?而且听说有事先吃过那种药之后还生下孩子的,孩子反倒是畸形的。”
安澄眼前一黑,点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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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开始,双方已经都没有新提出的证人和证词,于是贝塔法官提出进行结案陈词。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贝塔法官先纳闷儿地问安澄:“昨天检方不是说要补充新的证人么?为什么没有把名单提交上来?”
安澄起身只说:“是我弄错了,对不起法官大人。”
旁听席里的楚闲觉得不对劲,急忙在后面低声叫安澄:“你想找的证人是谁?告诉我,我现在再去努力试试。”
安澄扭身摇摇头:“没有了,真的是我弄错了。”
她不能让琳达出庭。
尽管她不是没有办法引导琳达说出不利于范特伊的证言,而是她不能让琳达冒生命的危险。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这么做,她放弃这个策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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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结束,安澄推开含笑上前握手的汤燕犀,直接冲出法院大门。
还是有埋伏在外的媒体围上来,各种声音涌入耳际。
“安检,怎么看待这次陪审团裁决被告谋杀罪名不成立?是否陪审团又受情绪支配,做出了不够理智的裁决?”
“安检,昨天你提请追加证人,可是今天并没有新的证人出现。是否因为这位证人的缺席,才使得你本来有胜算的案子最后败诉?”
安澄站住,深吸口气:“我尊重陪审团做出的裁决。虽然我方还有疑问,可是既然陪审团相信被告无罪,那么我方只能接受法庭的意见。”
“那么安检你本人怎么看?你一定不相信范特伊是无罪的,对么?”
台阶另一边,汤燕犀也陪着范特伊走过来。他们两个都朝她这边看过来。
安澄迎上他们的目光,冷冷说:“我相信被告绝不是‘无辜’的。但是他是否‘有罪’,我本人没有裁决的权利,只能交给法庭和陪审团。”
范特伊听完安澄对她的评价,也黯然垂下头去。
汤燕犀在灿烂的阳光下站直,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带着胜不骄败不馁的清傲。可是他却也同样将安澄的评价刻进了心底。
这世上,每一桩罪案的背后,谁人敢说自己无辜。
他自己就更是如此。从他走向菲力身边的第一天、第一步开始,他便已经不是“无辜”。
媒体们在安澄那里得不到太多有发挥余地的回答,便一窝蜂都朝他们这边涌过来。聚拢而近的人,渐渐占满了他的视野,将他与她隔得更远。
他尽管用力,却发现,终究,他再看不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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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燕犀与安澄的法庭对决,再下一城。
律政界同仁未免对检察官办公室更加同情。
以前的乌玛、刘易斯等人都奈何不得汤燕犀;如今尽管刘易斯已经当选了地方检察官,地检办公室也多招收了新律师,可是看样子依旧不是人家汤燕犀的对手。
“菲力活着的时候,长长50年,检察官们奈何不得人家;如今就算菲力死了,可还有汤燕犀在。看来地检办公室还要另一个50年继续束手无策啊。”大家开始都是私下里说,到后来即便当面也不那么顾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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