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澄不错眼珠儿地紧盯着楚闲。
终于,楚闲黯然一笑,目光先滑过桌面上他母亲秦琪的相框。
安澄也留意到,这个相框是新的,以前楚闲的桌子上只摆两父子的合影,却不摆母亲的,所以这么多年安澄也没能知道秦琪的相貌。
安澄倒也理解,毕竟楚闲无法再面对大火中惨死的容颜……毕竟,大火最先摧毁的,就是一个人的脸啊。
可是最近楚闲却将母亲的相框摆出来了偿。
人类的每个行为都与心理动向相对应,安澄明白,这是楚闲自己做出了抉择。
“当然遗憾啊,”楚闲抬眼望向安澄:“我父亲如果能当选,对我本人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们都是东方人,小时候都是在‘要出人头地’的教育环境里长大,总希望自己打败所有人,当那个最顶尖儿的。撄”
安澄点点头,啜一口酒,耐心等待楚闲的下文。
楚闲的目光落在相框里母亲的面上,他的眼圈儿微微红了:“可是我却总忍不住先问自己:我妈妈就在这里看着我呢,如果我兴高采烈,我妈妈会开心么?”
安澄沉默递杯子过来跟楚闲碰了个杯。
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闲陷入自己的情绪,说不出话来。倒是安澄先轻轻笑了一声:“那就换我说吧——汤燕犀,失去鲨鱼了。”
楚闲果然一怔:“你说什么?”
安澄耸耸肩:“鲨鱼的合伙人们开会,投票通过,把他扫地出门。他当年加诸可可先生身上的耻辱,今天自己也尝到了;还有当年让我失去律所的仇,也算报了。”
楚闲有些不敢置信:“……有你的安排?”
安澄哼了声:“我原来的合伙人吉米,最后投票委决难下的时候,我帮他下了决心。还有当年跟我一起吃苦的梅里太太,最后在合同上摆了汤燕犀一道,他全无防备,所以只能灰溜溜走人。”
楚闲眯起眼来,仔细打量安澄。
安澄苦涩地笑笑:“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这个结果却是我想要的。现在没有了整个鲨鱼团队支持的汤燕犀,已经成了孤家寡人。正式起诉他的机会已经出现了。他单枪匹马,纵然全身都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楚闲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安,我真的没想到。”
安澄吸一口气,伸手抚了抚肚子:“昨晚上小家伙动个不停,我紧张了。这是我第一次有孩子,我完全没有经验可言,所以先前说过的许多话都变成了打脸……”
楚闲忙问:“可有事?”
安澄含笑摇头:“没事。可是……我也还是有点担心了。我怕接下来正式起诉汤燕犀的话,我本人无法办到。”
安澄将手边一叠厚厚的资料推到楚闲面前:“这些是我手上所有的资料。楚闲,我希望由你来主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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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闲彻底怔住,震惊的程度甚至高过他父亲竞选上的波折。
“安?……你确定?”
安澄含笑点头:“本来我进行的调查工作,也是由你来监督和指导,所以我身子不支的话,你自然是第一人选。”
楚闲缓一口气:“可是安……你怎么能这么相信我?”
安澄静静凝视楚闲:“所以我也希望由你亲自来向我证明,我没有信错人。”
楚闲登时气血上涌,脸已是红了。
“可是安……你明知道我跟他之间,这么多年的过结。”
“我知道。”安澄点头微笑:“也许从当年,我第一眼看见你开着的是一辆银灰色的车子时,我就已经隐约有所直觉。彼时所有人都是被你车子的豪华品牌所吸引,可是我其实只震惊于那个颜色。”
安澄静静看住楚闲。
“灰,一向是汤燕犀的颜色。鲜明到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那是独属于他的,所以你选校服的时候没有选灰色,而是选了蓝色。可是你买车,那么贵重的车子,你竟然心照不宣选了银灰。”
楚闲悚然一惊!
安澄收回目光,摇头笑了笑:“我知道,你也曾经想过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吧。灰是黑与白的中间色,他能赢过你,便是每次都用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所以你不甘心,你也想以灰制灰。”
安澄顿了下,重新抬眸凝注楚闲:“所以其实这么多年,我心里对你都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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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陷入一片寂静,楚闲的呼吸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那目光狠狠朝安澄袭来,热得像火,像是随时都能将安焚尽。
安澄只是沉静垂首,全都默默承受着。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无法感动你。”隔了良久,楚闲终于幽幽说。
安澄点头:“即便我经你介绍进了检察官办公室,咱们两个一起办案,我也对你还存有疑虑。”
楚闲一声深深叹息:“怪不得……”
安澄抬眼静静对上楚闲的眼睛:“楚闲,你告诉我,我可否从现在起放下对你的戒备,可不可以从现在起,对你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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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竞选计票事件的听证会也正在举行。
法庭上,楚乔和霍宗华双方也正就竞选计票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各自举证。
汤明羿当仁不让代理霍宗华,而楚乔的律师自然还是可可先生。
汤明羿作为原告的代理律师,向法庭出示了多张图片,包括网友发在社交网站上的照片,以及监控截图:“经辨认,这些都是菲力集团的员工。”
可可先生听了就笑了:“汤大律师可真会开玩笑。既然认出是菲力集团的员工,汤大律师为什么不控告菲力集团,却反要来控告我的当事人?”
“更何况,汤大律师难道不知道么,令公子汤小律师正是菲力的遗嘱执行人,也就是等于菲力集团的继承人啊!汤大律师要告,可以直接控告令公子,让我们也来观赏一下汤家父子同堂、大义灭亲的精彩戏码!”
汤明羿不慌不忙,拿出几分口供:“这几分是照片中的嫌疑人的口供。他们都承认,利用了故障,将更多选票替换成支持楚乔的。”
可可先生面色一变,当即反驳:“那也有可能是汤燕犀故意栽赃陷害我当事人!相信法官大人不会忘记,就在几天前,汤燕犀刚刚打输了一场控告我当事人的官司。汤燕犀完全可能记恨在心,故意报复!”
汤明羿也忍不住冷笑:“对方律师的逻辑难道是,小犬报复楚乔的目的,是想让他赢得竞选,当上州长么?如果这样的逻辑也能成立的话,我相信在场所有人都希望被我儿子狠狠报复一回,不是么?”
汤明羿特地走到可可先生身边:“你呢?你希望小犬怎么来报复你呢,嗯?”
可可先生颊边肌肉颤动,咬牙冷笑:“既然汤大律师确定了那些人的身份都是菲力集团的人,那么至少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既然汤燕犀就是菲力集团的继承人,那么他对手下的这一行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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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地检办公室,安澄扶了扶额,默默地在汤燕犀的罪证上又加上了一条。
看这份档案,各种罪名和证据都已满满当当,很有些老话说的“罄竹难书”的意味了。
安澄面对这些,也只能咬着牙冷笑。此时的汤燕犀,就算比不上菲力的那么“罪大恶极”,可也都够“作恶累累”了。
是时候由法律来做一个裁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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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星华家,汤燕犀和卓星华一起举着酒杯,关注着听证会的情形。
卓星华叹了口气:“瞧,听证会说来说去,真正的众矢之的最终倒都成了你。你又何苦?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这事儿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叫卓星华来气的是,汤燕犀自从离开鲨鱼,便连他也不见了。汤燕犀的说法是,他卓星华还在鲨鱼任职呢,不想影响了他。
今儿汤燕犀终于肯来他家,还是因为卓星华要亲自将汤燕犀在鲨鱼的私人物品归还给他。
卓星华是又心疼,又难过,忍不住说既然汤燕犀不在鲨鱼了,那他自己又何必继续留在鲨鱼?
汤燕犀却轻飘飘一笑:“不然你想跟我去菲力集团?免了吧。只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不要你们任何人与他们沾上边。”
汤燕犀晃了晃酒杯:“我成众矢之的,那岂不是说我抢了主角的戏份,成了这场听证会的真正主角?那不正符合我的性子嘛,我喜欢。”
卓星华恼得咬牙:“到底是不是派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