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门口,控辩双方冤家路窄。
本来这个时候极有理由分外眼红,可是可可先生却是一贯的笑容可掬。见了楚闲和安澄,反倒主动上前握手。
楚闲和安澄交换了个目光,便也分别与可可先生相握。
老科不方便当众与楚闲表现出亲近,以免被人揣度他与楚乔的关系;可是他与安澄多说几句,就再有理由不过了。
可可先生含笑不掩满眼的赞赏:“安,我们终于有机会法庭上过招了。我还记得你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作为我的副席,我当时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成为律政界了不得的人才,尤其是女律师里的顶尖之属。”
安澄知道老科这又是在卖旧情,便也由得他说完,然后不失时机瞟了一眼他身后的贾西贝:“可可先生谬赞了。别的倒也罢了,尤其是女律师顶尖之属这句,您这可叫奥瑞德律师如何自处呢?偿”
贾西贝果然脸色一变。
人这辈子总有解不开的结,永远看不顺眼的人。对于贾西贝来说,安澄就是这个劫。
老科略有尴尬,赶紧笑笑,伸手拍了拍贾西贝的肩:“我说了是‘顶尖之属’啊,那就是一个小团体,安你和奥瑞德都是的。”
安澄也懒得计较,只需对贾西贝一个奚落的笑就够了。贾西贝是个聪明的,却也因为个人格局所限,反倒因为聪明而更愿意把事情给想多了、想复杂了,所以安澄张子虚一个眼神,就够那小妮子心里翻腾大半个上午的。
扰乱对手军心,永远是律师们在法庭上的必备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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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们忽然有些惊动,有几个就站在前排观察四人“眉来眼去”的,忽然也都转头看向大门处。
安澄便顺着他们看过去。
原来是汤燕犀到了。
媒体们上前去套话,问汤燕犀怎么来了。汤燕犀两手叉在裤袋,潇洒扬眉:“我虽然已经不再是律师,不能再为菲力集团上庭辩护。可是我现在终究是菲力集团的主持人,所以我当然要来旁听了。”
他的目光若远若近从安澄面上扫过。
“……我是来,为逍遥站脚助阵的。”
安澄低低“嗤”了声。旁边便有耳尖的媒体给听见了,忙追问:“安检仿佛对汤律师的话颇有意见?”说完了才赶紧自我纠正:“呃,不是汤律师了,是Yancy。”
安澄轻哼一声:“哦,你们应该去提醒他:他既然已经被吊销了律师执照,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在法庭上不可以发表任何法律意见。私底下给被告支招也不行,我会紧紧盯着他,如果发现他敢擅自违规,我会再告他的!”
那记者犹豫了一下,不过当然不怕事儿闹大,所以他立即就钻到汤燕犀身边去了。
远远看过去,两人的神情就正是在说这事儿。汤燕犀约略向那记者倾身侧耳,而目光则是直直落在了她面上。
片刻那记者又挤回来,兴奋得一脸通红:“安检,Yancy说了,请你说到做到,千万要紧紧盯着他。要是有一刻不盯着,他说不定就会使出什么小动作来,安检到时候可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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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开庭,安澄屏息看向主审法官:真巧,还是马库斯法官。
老爷子多少年都见不着上庭了,可是这回复出,接连就接这两宗大案子。可真是老骥抖擞,威风不减啊!
楚闲作为主控,先向法官说明起诉事由。
马库斯法官皱着眉头,先摇了摇头:“楚副检啊,你这宗起诉严格说起来,是有些指向不明的。你看你起诉的是菲力集团,可是菲力已经过世,汤燕犀又因为原有的律师-当事人保密协议不便出庭,所以只能让个代表来出庭……这缺乏直接的相关性嘛。”
楚闲也不意外,含笑躬身:“您指正得对。为了弥补这一过失,我方决定在接下来的庭审里,只针对与逍遥直接相关的罪证进行指控。您看,这行么?”
楚闲说完,目光含三分嘲讽,滑过被告席上逍遥的脸。
安澄坐在副席上,便也垂首静静微笑。
这是她与楚闲商定的策略,起诉之处不直接点明要起诉的其实就是逍遥,否则逍遥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消灭罪证;而一定要等到正式开庭才正式掀开底牌,叫逍遥此时万事已晚。
马库斯挑了挑眉:“按说是可以的,不过需要控方在我面前立即更改被告身份。被告主体不可以再是单一的菲力集团。”
“乐意之至!”楚闲含笑上前在法官监督下,在被告一栏上又加上了逍遥本人。
法官向陪审团解释法律程序,逍遥则已经如遭雷劈,愣愣望向安澄和楚闲。
他原本是做好了准备,即便代表菲力集团出庭,也只将一切都往菲力和汤燕犀身上推就是了,哪里想到法庭上忽然变成了对他个人的起诉!
“你应该马上提出反对!”他低低冲可可先生嘶吼。
逍遥后悔今天自己竟然出庭了,他现在真想就这么起身从法庭逃走。
可可先生不慌不忙起身,整理好西装扣子,才缓缓出声:“反对!法官大人,不好意思,您这决定难道不需要同我方商量么?”
法官眯眼打量可可先生,忽然问:“你的头发也都白了……对了,你今年高寿?”
可可先生被问得一愣,只得据实回答:“虚度了六十个春秋……”
马库斯翻了翻眼皮:“呃,60多了啊,不是小伙子了,所以反应迟钝点也可以理解。不过我都70多了,你反应快不过我,那就说不过去了。”
“本席都已经向陪审团解释完了法律程序,你怎么才想起来要反对?刚刚你干嘛去了?你是故意要耽误本席的时间,延误庭审的进程么,浪费纳税人的钱么?被告律师,还是你觉得本席年纪大了,脑筋动不过你了?”
可可先生完全没想到法官竟然这么说,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贾西贝赶紧起身:“法官大人……请恕我方刚刚没能及时作出反应。错在我们,可是我方还是希望法官大人能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毕竟这事关我方当事人的利益。”
法官又翻了翻眼皮:“那本席就浪费一点时间,再跟你们廓清一下:现在更改被告主体,与之前并不矛盾。原本起诉主体为菲力集团,控方列出罪案53起,关联到的人名为103个。”
“在更改之后,涉及罪案减少为32起,关联到的主要人名为逍遥一人。可是这个变更并非与之前有根本性改变,而只是缩小了起诉范围,锁定了主要罪犯。这是化繁就简,是将诉讼增强指向性,符合法律精神,可以精简法律程序,减少纳税人的支出。所以本席已经批准更改生效,而辩方你们如果觉得这是违背了原来起诉,你们可以去告本席!不过,可不是在本席的法庭上,你们要另案起诉喽!”
贾西贝跟可可先生对视一眼,急忙都说:“不敢。”
两人本来也心下早有默契,谁会真心替逍遥的利益着想呢?或者说这一变更也正是他们想要达到的效果,所以两人都跟逍遥摊摊手,然后坐下表示默认。
逍遥瞪着两人,却已无可奈何。被告请律师就是上庭代表他发言的,被告自己在法庭上除了出庭作证之外,是没有发言权的。
他只能接受。
或者说这一刻开始,已经变成了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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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起身,先宣召第一位证人。
不过证人不是直接出庭,而是向法庭提交了一份录影作证。
安澄向法官和陪审团出示了一份证人证人保护协议,“鉴于证人出庭作证将承受生命危险,尤其他有家庭和三个孩子,所以我方与证人达成协议,请法官大人和陪审团同意接受这份录影证言。”
马库斯法官审慎地皱了皱眉:“有什么证据证明,证人是真的有可能遭遇危险?”
安澄向法官提交了几张照片,画面里是一间汉堡店被砸的场景。满地的碎玻璃,狼狈不堪。
此外还有几张监控拍到的模糊影像:是十几个统一着装的黑衣男子。
安澄轻叹口气:“照片中的店,就是我证人妻子所开的店铺。而砸店者,警方也业已查明,的确出自菲力集团。从以上事实,我们有理由担心证人的安危。”
法官也大为震怒,随即同意:“好,为了保护证人,本席也同意接受录影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