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回到自己房间,坐下来反复想了好几回。
三岁多大点儿的小孩儿,怎么有可能在复原斗拱?
老爷子前前后后仔细想想,最后想到了孔明锁。孔明锁是时年拿给汤圆的,孔明锁的制作工艺同样是榫卯,外型上也都是用木块彼此咬合,倒是跟斗拱略有些相似。
老爷子这才舒了口气:原来都是孔明锁闹的,只要不是汤圆瞄上了这所花了他十三年心血的老宅子就行。
他目光穿过窗棂,环视这座老宅,心下涌过无声的轻叹。
这个家啊,他什么都能舍出来给汤圆霍霍,唯独这老宅不行偿。
这不仅仅是因为,当初从将这老宅从中国运出来,费尽了心力才能打通各种关节;运回M国之后又前后整整用了他十三年的时间来将部件重新拼合起来。
更是因为,这老宅是他的老妻林寒枝幼时住过的祖宅啊。
当他想念老妻的时候,他不能当着子孙们的面儿显露出来,他唯有独自对着这一幢老宅,努力想象老妻年幼时的模样。
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可是至少,还可凭物思人,而不必在这失去老妻的三十年时间里、于这阔大的时间荒凉里,空空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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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爷子的心才放下没几天,这晚却忽然听见汤圆房间里传出惊呼。
发出惊呼的是安然,她来看外孙,结果进屋就没见人在。
安然在汤家上上下下问遍了人,愣是没人知道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老爷子亲自下去问了薛如可,薛如可说提着自己脑袋担保,他绝对没见着汤圆出门去。老爷子又亲自问了厨房、库房,甚至连司机都问到了,都说没瞧见过汤圆。
这么一顿折腾,汤家上班的人也陆续都下班回来了,在院子里聚了一圈儿。
安然最是悬心不过的,这一着急之下已是红了眼睛:“按说这不可能啊。汤圆自小是我带大的,我最了解这孩子不过。他不爱说话,也从不淘气,他更不会随处去乱走……肯定出事了,必定不会是孩子自己走没了。”
汤老爷子瞄一眼众儿孙,“嘿,行嘞。各位阿sir、madam们,各位先在咱自家好好侦查一番,破了这宗人口失踪案吧!”
汤家二叔、警政厅长汤明翔,连同妻子素昔刘、女儿汤燕衣互看一眼,立即各自转身,奔向家里不同的方向去。只见他们三个手脚敏捷,身影隐约在梁栋、花影之间迅速晃过,下一次再出现已经是出现在了另外的一个位置。
汤老爷子瞟一眼还袖手旁观的汤燕卿:“小汤sir,你们厅长大汤sir都亲自出马了,你怎么还原地不动啊?”
汤燕卿嘿嘿一笑:“我们玩儿犯罪心理的,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汤老爷子扬起拐棍儿给他一下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这儿给我偷懒?”
汤燕卿冲刚回来、还没弄清家里情况的安澄眨眨眼:“我是觉着,二叔他们家三口人既然都出手了,就轮不着我了。”
汤老爷子用拐棍儿点点地:“哼,你不出手也行,你就站在这儿,给我用用你那行为分析。你给我分析分析,凭汤圆那么个性子,他会做些什么?我倒看看你那套理论,究竟是不是只诳外人的。”
汤燕卿下意识抬头望天,吭哧了两声:“很难。行为分析呢,不是空中楼阁,需要大量的分析基础。比如我需要确定情绪基线,这需要平日大量观察样本的行为习惯,并且通过足够的交谈,可是咱们家汤圆也不爱说话,所以我现在连个基线还没办法建立呢,就更遑论要分析了……”
安澄这才听明白,是自家汤圆不见了。她连忙走上前来扶住安然,小心劝慰母亲。
这是汤家,这么多人眼睛都是雪亮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孩子,让汤家上下这么惊动的,便拿汤燕卿打趣:“嗯哼,不过我倒分析出你一件事儿来了:刚刚爷爷话音刚落,你第一反应是抬眼望天。汤燕七,你不是没有进行分析,你那动作就泄了你的密。”
时年也回来了,牵着解忧,听见安澄的话便垂首温婉地笑。
汤燕卿的脸腾地就红了:“谁,谁说的!”
安澄耸肩:“瞧,又结巴了。若论结巴,你远没我有经验。所以我知道,你这一结巴就代表你心虚了。也就是说,我刚刚分析对了。”
汤老爷子听出滋味来了,眯眼盯着汤燕卿:“哦你个混小子!你心里早有数了,可是你不想告诉我,是不是?”
老爷子说汤燕卿是次要的,他心里莫名地警铃大作。
汤燕卿眼睛望天,这老宅子里最高处是什么地方儿啊?再加上只有他老人家自己发现的斗拱的事儿,他脑子里一下子就融会贯通了!
他吩咐人:“快,上房顶瞧瞧去!”
话音刚落,房顶已经传来汤明翔和汤燕衣的声音:“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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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汤燕犀才不紧不慢地拎着公事包从大门的方向溜达过来,勾起薄唇微微一笑:“你们怎么忘了,他是我儿子?”
安澄一听便忽地扬眉。是啊,她怎么忘了汤燕犀也曾在五分钟里就找到了老宅里隐藏的梯子,赢过老爷子来着?
安澄便低声对母亲解释:“这老宅子过去都要防火防盗,所以很多房间里都有藏在影壁或者廊柱里的梯子,能上房。汤圆八成是自己找见了他房间里的梯子,就顺着上房顶了。”
安然这才破涕为笑,又是擦眼睛又是笑:“哎,哪能想到这宅子里还有那么多门道啊?更上哪儿想到,那么多大人都不知道的,却叫咱们这么小的汤圆给找见了呢。”
老爷子听得不由得咧咧嘴。
当年跟汤燕犀打赌,让汤燕犀五分钟找到隐藏的梯子;结果现在倒好,那小东西才几岁大啊~~他那点老秘密,怕是要藏不了多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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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和汤燕犀亲自登上房顶去,却见汤圆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顶,穿家居的盘口对襟牙白小衫子,盘腿坐在风里。尽管身子小小,却是目光清宁。
他是跳舞的孩子,一向最护头,不喜欢剪头发,所以他的头发较之于一般男孩子要长一些。他这样坐着,从远处看过去,只见那微长的柔软发尾簇拥在他耳侧面颊,柔软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侧颜,美得已像一幅画。
作为母亲,安澄没好意思自己说什么,只暗暗瞟了汤燕犀一眼。
汤燕犀可不管,径自勾唇一笑:“这小子。现在就美成这样,将来再长大点儿,还能有天理了么?”
安澄真替老公脸红,不过心里却是极为同意的。
汤圆听见了父亲的声音,这才微微转头,朝父母静静一笑。
汤燕犀回望安澄一眼,无限满足地叹了口气:“我都被他迷住了。现在忍不住想下去找个本儿,上来让他给签名……怎么破?”
安澄无奈只能给他一拳:“滚!”
汤燕犀大笑,疾步上前伸臂将汤圆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旋了个身,仿佛将小小的男孩儿放飞到了空中。
碧空艳阳,那小小的白衣身影,轻灵如流云,矫捷如幼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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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汤圆反正也不说话,所以大家就也都没逼问这孩子为什么爬上房顶之类的。
也是,这就是小孩儿心性,天生好奇,看见什么就都尝试了呗,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可是旁人能那么想,安澄却不能就这么算了。等全家吃完晚饭,安澄上来陪汤圆入睡,还是忍不住问了儿子。
“告诉妈妈,是怎么发现房间里藏着梯子的?”
汤家不缺人精儿,可是除了汤老爷子和后来的汤燕犀之外,倒还没听说有哪个发现过自己房间里有梯子。
汤燕卿没发现,是因为老宅里不是每间房里都有梯子,他那间恰好就没有,所以他错过了。而其他的女孩子则兴许没有那个抠开墙壁挨个瞧瞧的兴趣。
汤圆能发现,难道只是因为他是汤燕犀的儿子,继承了他老爹的基因不成?
汤圆一双澄澈见底的眸子静静回望母亲,却依旧只是默默含笑,并不说话。
安澄叹口气:“听妈妈说,妈妈不是束缚你的手脚。只是你年纪还小,房顶还太高,为了安全着想,你不可以再一个人偷偷上去了。”
汤圆依旧好脾气地含笑安静听着。
安澄便哼了一声:“我是你老妈,你这副乖宝宝模样能骗过太爷爷、爷爷他们就也罢了,你可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是自己心里还有主意呢!”
安澄转了个念头:“……那你至少告诉我,房顶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了你?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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