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乖巧,时年很快就从解忧那问到了她在砖头上画下的那些痕迹所代表的意义,安澄却卡在了汤圆这儿。
一是因为汤圆不说话。
二是因为汤圆还不认得太多字。
汤燕卿那边完成了任务,都忍不住过来显摆来了,安澄便抱住汤圆:“就告诉妈妈,你画这些道道儿和圈圈儿究竟代表什么,好么?”
解忧也跟汤燕卿一起过来了,乖巧地站在窗外看着汤圆撄。
汤圆转头向窗外的她,又叫了一声“喵”。
安澄拢着儿子的手:“妈妈不反对你学猫叫,可是也不能这么久了,就只喵喵的叫啊。偿”
汤圆却又笑眯眯冲着解忧叫了一声“喵”。
汤燕犀走过来,也同样眯了眯眼,却伸手盖住了妻子的肩:“……他就是在告诉你呢。”
安澄也一怔:“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画的都是猫?”
汤燕犀也觉不可思议,不过却还是笑了,上前抱起儿子,举过头顶:“你小子,还要玩儿多久深沉,嗯?”
安澄却连忙起身,走回桌案,抓起上头的纹样。然后猛地一拍手,转回来递给汤燕犀看:“这个爪形……我们曾以为代表‘鸟’或者‘五’,可其实是‘猫’,是么?”
汤燕犀自顾逗着儿子,点头:“总之现在破译的根密码就是‘猫’。咱们之前没看懂的那些图像,就都往猫身上归就是了。”
“我试试。”安澄立即坐回电脑前,将那些符号重新都调出来,尝试调整方向,往猫的意象上去靠。
“又出来一个!”安澄兴奋地举起手来来:“那条竖直向上,顶端却圈成一个圆的,不是棒棒糖,是猫尾巴……”
汤燕犀便也打了个响指:“猫尾巴向上竖起,尖端打圈儿,是代表猫在好奇!”
安澄挑起单边柳眉:“哦?那这个意思就是‘好奇’喽?”
安澄又翻译了一会儿,已是眼角含笑。她起身走过来拍了汤圆P股一记:“小东西,你知不知道在几十年的老砖上乱刻乱画几乎可以视同于破坏文物啊?更何况……”
安澄说到这儿停住,故意回眸瞟一眼立在窗外的汤燕卿。
汤燕卿便笑:“怎么着,还故意瞒我么?我还以为我们说好了联手,我这主动把我们这边的信息都送过来了呢。”
安澄跟汤燕犀对视一眼,便也都笑了。
汤燕犀将汤圆放下来,然后叫解忧:“呦呦,我们和你爸爸妈妈有事要商量,你带汤圆出去玩,好么?”
解忧乖巧地点头:“好。”
汤圆一听是要跟解忧一起出去玩,便立时安静微笑着接受了。他就站在房门里,安安静静等着解忧走进来,牵起他的手。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迈出了房门。
汤燕犀揽住妻子的肩,莫名地叹了口气:“你瞧这小子,连头都都不回。”
安澄也无奈,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干嘛?这是家里,他干嘛出个房门还要回头望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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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也过来了,四个人凑在大桌案旁,对着满桌子的笔画和符号。
汤燕犀一拍掌:“Ok,揭晓答案的时间到了。”
不过汤燕犀还是特地歪头看了一眼想媳妇儿:“不过其实我们早就已经破解出来了,虽然曾经卡在两个孩子留下的痕迹上,有几处细节还不流畅,不过整体的内容,已是了然于心。”
“是不,媳妇儿?”
安澄有些脸热,赶紧瞟一眼汤燕卿和时年,在桌下悄悄掐了汤燕犀一把。
那晚就是因为看懂了砖头上的内容……才会,又跟他激烈了半个晚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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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汤燕卿也不示弱,“我们也破解出来了,跟你们一样,也只是没想到那些古怪的符号是两个孩子留下的。”
汤燕犀长眉轻挑,傲气微扬:“嗯哼,你其实还应该再补上一句:那天晚上你们俩也同样爬了房顶啊!”
这回轮到时年脸红了,回头盯住汤燕卿。安澄知道,八成是在桌面下,也掐呢。
安澄摆出嫂子的严肃,清了清嗓子,轻轻拍了拍桌子:“好了,你们俩又来了?都别掐了,说正事儿。”
汤燕卿嘻嘻一笑:“好了,前-戏完毕。”
安澄一瞪眼:“你又胡说什么呢?”
汤燕卿眨眼:“前面的游戏啊……”
时年终于听不下去了,脸颊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似的,汤燕卿这才住口。
汤燕犀忙趁机补刀:“……要不,我们先等你们半个小时?燕七,半个小时够用么?”
安澄只好拿起档案夹直接拍在自家老公头上:“我说你们两个姓汤的,玩儿够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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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深深知道,汤家这两兄弟就这样儿,办正事儿之前总得斗够了嘴。
可是他们的斗嘴也从来都不会耽误正事儿,一旦他们投入开始办事儿,效率总是旁人的加倍,甚至更多。
于是接下来只听见两兄弟此起彼伏的宣告声。
“东边墙面的二十五个字,我已经完全解读了!”
“剩下的三十二个混乱符号,已经可以打通!”
……
经过四个人近一个小时的联袂奋战,刻印在砖头上的“神秘符号”,终于已经连缀成篇,全篇破译!
实则无论是安澄、汤燕犀,还是汤燕卿和时年,之前凭着自己那一部分未能全部破译的残片,却也都已经对全部内容有了直觉,可是这一刻,当全部的内容都明白无误地摆在眼前的时候,四个人还是忍不住都红了眼圈儿。
这竟然是一封来自七十年前的、也是迟到了七十年的“来信”。
写信的人是林寒枝。
却不是身为汤家老祖母的那个林寒枝,而是当年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的林寒枝。
四个人闭上眼,借着这封“来信”穿过时光,仿佛能看见同样是这样一个夏日宁静的午后。在中国南部一座幽静的古镇里,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儿,衣袂蹁跹地穿过古老徽派古宅的天井。
阳光倾注而下,滑下黧色的鱼鳞瓦片,穿过镂空的花格窗,最后落在长满青苔的青石地面上。瓦片上的光、花格窗里的光,还有青苔上的光,强弱明灭地汇集起来,都落在了那小女孩儿鸭蛋青色的斜襟小褂上。
而她麻花辫上的红头绳,就在这鸭蛋青的小褂上,如两小簇火焰,明媚地跳跃,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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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都是酣然,是因为夏日的缘故吧,整个宅子里的大人们都睡了。
甚至,整个古镇都已经陷入酣睡。
只有这个精力过人的小姑娘,不安枕席,自己一个人悄悄爬起来,用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全新的视角,再度去打量这栋熟悉的家园。
她自己悄悄爬上楼梯,再沿着神秘的楼梯,直接爬上房顶。
在那个年代,大家族里的小女孩儿是绝没有这样的自由的,于是她才会趁着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机,偷偷一个人来探索。
她发现了这栋宅院里全新的视角,那里能通向更辽远的天,那里能看见更广袤的田园,那里……是更大的世界。
她在那里两手拢在嘴边,张大了嘴向外面的世界呐喊。
——当然,只是做足了姿势,却没敢出声。
可是她还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甚至脚步轻盈地在房顶上独自旋起裙摆,跳起了她自己创编的舞步。引来两只白鹭,好奇地伴随着她的裙摆上下飞舞。
小姑娘跳累了,便坐下来休息,好奇地收回目光来重新打量自己身边的角落。
这时她发现了砖头。
本来老宅都是木构件,没有砖头的。可是后来木材被雨淋虫蛀,开始有了腐败。如果要全部重新换过木材,一来费事,二来价格昂贵,于是祖父便做主部分承重的地方改用了更经济便利的砖头。
可即便已经家道中落,不得不用砖头来代替木材,可是家里还是讲究的。于是砖也都是请来匠人,就在宅子后面的空地上起窑,为自家特别烧制的。祖父说过,每一块砖头上还要留下自家独有的标记,以示区别于别家的砖头。
为了这个目的,砖坯便在进窑烧制之前,先送上来试摆,此时正整齐地一列一列都排在房顶下的斗拱旁。
她便悄悄溜下去,试着用手指划过那些还未经烧制的砖坯。砖坯上便轻易留下了她的指痕。
如笔在纸上。
她想起祖父讲过的故事,王羲之是一遍一遍在大石上蘸清水写“鹅”。
她便笑了,悄悄勾勒起自己一个女孩儿家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