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一直朦朦胧胧,如今跳出季府,竟然发现白氏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
季府和墨家最多算作表亲,白氏让安妈妈来帮着超度她爹就太奇怪了些。
选的还是这么个偏僻的寺庙,世家大族更是信奉香火,哪里的香火多,哪里的寺庙就更是灵验。
来松山寺,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避人耳目!
或许还有心虚?
季韶九稳定了情绪,朝着胖和尚施礼,“让大师见笑了!”
胖和尚面上丝毫不见异色,“七情六欲才为红尘中人,何笑之有?施主多虑了!”
季韶九又让吕妈妈紫苏取了五十两的银票,“寺里的师傅苦行修禅,我见那殿宇有褪色的地方了,修缮一下吧。”
胖和尚双手合适,“多谢女施主善心。”
季韶九客气了一句,不经意的嘱咐了一句,“若下次我府上的婆子再来,还请师傅不要透露出去我来过之事!”
能做知客僧人的也不是半只脚落在红尘的门槛上,也是知情识趣的,连连颔首应下来,“自不会提。”
季韶九见了亡父的牌位,心情低落,也无心再去拜佛,直接就出了庙门上了马车。
已经到下午了,寺庙周围几乎没有行人了。
季韶九让紫苏把车帘子挑起来一点,入夏了,帘子放下来马车太憋闷了些。
马车离松山寺渐行渐远,转过岔路,半山腰上又露出一角的红碧瓦,“那是什么地方?”
吕妈妈听见了季韶九问话,回道,“是姑子庵,那里面也都是可怜人,被休的或是死了丈夫无儿无女的,实在无处可去了,就会来这里修行。”
修行,说的好听,这些女子都是无处可去的,若是不来这里剃发,流落街头就不知会被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姑子庵更不能像寺庙那样寺门大开的迎香客,收香油钱,生活必然更是困苦。
季韶九心念一动,“明日让石文去买些米面粮油布匹送去,也算是功德了。”
吕妈妈应下来。
车马渐行渐远,姑子庵里的尼姑们在地里除草,灰布灰袍的都是补丁。
“静言,有人给你送来一包衣服。”
说话的是庵堂里的五师姐。
静言脸上平静无波,如同没听听见一样,又低头继续拔草,底下这处的草扒光了,往前移动了一下地方,脚腕上就叮当作响。
那双足上竟然都被扣了一个粗粗的铁链,铁链的终端延伸进屋子里,长度足够静言在院子里活动。
五师姐叹了一口气,这庵堂里的女子都苦命人,庵主说静言不能生育失声了,被夫家送到这里来的。
灰衣灰帽都遮掩不住静言的美貌,未出家前该应该是个娇美的女子。
可惜了。
五师姐把包袱送到静言的卧房里。
静言的卧房是整个庵堂最干净的,除了桌椅只有一套木质的饭碗。
也不要读经诵文,更是一张纸片都没有。
静言的院子除了蝉鸣一直静悄悄的,如同无人居住一样。
季韶九一行刚进城门,就发现了这街上的气氛异常,守门的衙役对进出城的人查的尤其的严格。
石大友都说了是将军府的马车,那衙役一点都不讲情面,冷着脸挑起车帘查看,“例行公事!”
见马车上坐着的确是几位女眷,就催着他们赶紧的进城,“快快回府吧!”
季韶九皱眉,这情势怎么这么的不同寻常?忙吩咐是石大友,“回府!”
进了将军府门,府里外院的大管家忠叔已经等在正门口了,一脸急色的迎上前来,“少夫人,老夫人催了您几次了,往二门都派了几次人了。”
季韶九顿了顿,“发生何事了?”
忠叔低声道,“东宫有消息传来,太子病势严重了。”
季韶九停住脚步,若只是病重,怎么会让守城的小官都严阵以待,说不定如同前世一样,太子煎熬了三月,已经病逝了!
看来,她能改变的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人生,生来就带天命的人会按着既定的事件继续发展。
又想到只要宫里准备应对充分了,太子去世的消息就会随时传出来,季韶九又停了停脚嘱咐忠叔,“这两日吩咐门子,除了采买,谁也不准放出府去。”
“若要出府……必须有我亲自签的条子!”
太子病逝是前世乱世的引子,有些安排也要抓紧的准备起来了。
忠叔忙答应下来。
“那东西……可要采买起来?”
忠叔说的东西是白布,太子是一国储君,去世各府也是要挂白布以示悼念。
季韶九缓了缓神,“无需,库房里前阵子有采买过几匹,足够用了。”
“需要了直接去领就成。”
忠叔忙应下。
季韶九不再耽搁,直接去了钟老夫人的院子,除了小姐和未成年的,主子都在了,还有旁支的几家人。
所有人面色惶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储君先于帝王去世的。
季韶九刚一踏进屋子,还不等季韶九行礼问情况,钟二夫人先关心的问道,“璟奕媳妇,你可要把你祖母急死了,不声不响的出去,也没派人回来说一声,你瞧瞧,这府里一大堆的事还要等着你回来定夺呢!”
又一个妇人开口道,“也不怪璟奕媳妇,她就比我长女大三岁,还是爱玩乐的性子呢,总被拘到府里可不就无聊了?”
“璟奕媳妇可算是这掌家夫人圈子里年纪最小的了。”
“我记得原来二婶娘掌家时可没有有事找不到人的时候!”
季韶九认识她,是旁支的秀芝嫂子。
前次在她手底下就没占到便宜,此时说话火上浇油借机发难来了。
季韶九先上前给钟老夫人和旁支的长辈们行礼。
又朝着钟二夫人笑,“二婶娘和秀芝嫂子到像是在我后头派人跟着了似的,我不过是亲自跑了一趟那松山寺给祖母求了一帖药,倒说的我像出去游玩乐不思蜀了。”
“如此讲来,我去给祖母求药倒是错的了!”
钟老夫人自从上一次在皇宫里摔了那一下,郎中来看过了,膝盖没有问题了,还是时不时的疼,郎中也能说伤筋动骨百日才能休养好了。
采薇上前把一个布袋子交给钟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交待好了用药前要用热水敷热了膝盖。
果然钟老夫人刚刚因季韶九回来的晚的心气一下就顺了。
“璟奕媳妇有心了。”
这膏药还真是在松山寺买的,只不过是寺庙门口的一个赤脚郎中,是吕妈妈给她家当家的买来用的。
季韶九灵机一动借来用了!
钟二夫人最怕提到皇宫的事儿,原本一直顺风顺水,自从那日开始,她就开始倒霉附体了。
轻咳两声尴尬的笑了笑,“我也到处给你祖母搜罗方子呢!你要是早说,我今日就和你一道去了。”
三两句话就把刚刚的话转圜回去了,季韶九笑笑,“若祖母用着好,下次您亲自去取也算给祖母尽心了。”
钟二夫人憋闷了下,钟老夫人用好了,她再去几次也只是记得季韶九的功劳,真没想到,不过十几岁的小丫头,怎么如此的棘手呢?
有点牙疼!
季韶九转头朝着王秀芝的婆母,她要叫三堂祖母的老妇人施了一礼,“都是韶九的不是,祖母信任我掌家,倒让秀芝嫂子跟着忧心了。”
王秀芝被她婆婆狠狠的瞪了一眼,她一个旁支的媳妇总和将军夫人较劲,看看,让主支的二房当枪使了吧?
三老夫人忙摆手,“她一个没摸过账本的人,不过是随口胡说,璟奕媳妇可不要放在心上。”
王秀芝本来是站在她婆母身边的,被三老夫人暗暗的一推,推到身后去了。
惹事精!
不过几句口舌纷争,季韶九也不穷追猛打,也就算了,落座在钟大夫人身边。
钟二爷没在还在当差,旁支也有几个在朝为官的,也都是借着钟璟奕的大树好乘凉,官职不大不小,也算清闲。
这朝政的事儿,妇人们也就旁听不能参言,更何况钟府算是忠心的保皇派,钟府的人有些自信,只要皇上不换,他们将军府自会屹立不倒!
聚在一起也是想得到确切消息时,太子若去了朝堂之事瞬息万变,恐怕还会有储位之争!
钟府主支旁支接下来该如何做也要有个章程!
丫鬟们给众位主子上了茶水点心,季韶九又吩咐厨下,把今日晚膳就安排在延寿堂的花厅里。
众人正用着膳,钟二爷带着小厮回来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沉声道,“太子去世了!”
虽然众人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震惊的沉默了一会儿,季韶九先起身吩咐门外候着的几个内外管家,“开库房领白布,府门的灯笼都弄白布包了!”
“派人整夜巡查,千万不能走水了!”
“厨下明日开始茹素,禁酒肉!”
又吩咐采薇,“各个院子走一圈和管事妈妈们交待清楚了,这几日把颜色艳的衣服首饰收一收,万不能落人口舌!”
冷静又利落的命令吩咐下去,下人们有条不紊的领着自己的差事走了。
谁再说季韶九年纪小不会掌家,那就真是睁眼说瞎话了。
瞧瞧,只绷着小脸就有那当家夫人的气势了!
季韶九细细回想,应该没有遗漏了,她也是借了重生的光了,前几日细细翻看了皇后去世时将军府的准备。
同是皇家人,这安排大同小异了。
一一交代完,有诰命的人明日一早还要去宫里,旁支的人都快步离开了。
听见左右两侧府邸也都动了起来,太子离世势必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季韶九送钟大夫人了回去,还叮嘱木妈妈给婆母点一支安神香,否则以钟大夫人的性子,恐怕这一夜都无法安眠了。
钟二夫人二人回了主院,把林妈妈都清了出去,钟二夫人小声的问,“贵人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他再没让人递消息进来!只让我们等着就好。”
钟二爷坐在黄梨花木的交椅上,手在扶手上拍了拍,眼底莫名的多了几分亢奋,“竟然真的如他所说太子之位空悬了。”
“朝堂还真是要变天了!”
钟二夫人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在地中间转悠了几圈,也喜不自胜,“看来是该到咱们二房翻身的时候了。”
随后坐到钟二爷一旁的椅子上,抱怨道,“兄长都没了这么多年了,皇上让一个黄毛小儿去领兵,你也是将军府堂堂的二公子,自小也是熟读兵书,如今还要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
“这府里的也该换一换人了。”
钟二爷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也是有抱负的人,可这么多年在兵部里蹉跎,世人皆知钟家只有一个将军。
他也心有不甘。
如何他就不能出人头地!?
二房的诸多算计隐没在黑暗的夜里,刚过了寅时正,红杏姜黄进来叫醒季韶九梳妆,清清爽爽的几根玉簪,选了身月色的襦裙,又在腰间系了个锦白色的荷包。
吕妈妈也进来回事,“老夫人和大夫人那里也起来了。”
钟府要进宫的女眷只有她们三人,钟二夫人的诰命不过,钟三夫人和钟四夫人没有诰命。
季韶九交待了石武去给付金宝递信,签契约的事儿就推到三日后了。
吃过了青州小菜,三人乘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走。
整个街道肃穆寂静,马车的咕噜声都清晰可闻,更夫敲着梆子的回响声余音环绕在巷道里,卯正了。
越靠近皇宫,各府的马车越多,马车逐渐的汇成一条长龙,季韶九闭目歇息了一会儿,今日她身边只带了吕妈妈和青黛。
等听到皇宫的禁军整齐的步列声,知道快靠近皇城了。
下了马车,青黛给季韶九披上一个薄披风,日头没上来,一早的还有露水,凉气很重。
皇宫两侧的禁卫军都冷着脸,腰上缠了白布,有宫人领着各府的女眷往太子的灵堂去了。
各府夫人沉默的垂头前行,路过御花园时,甬路两侧都换成了黄菊花,不再是之前的花团锦簇,莫名的看清凄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