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九只轻轻的皱了下眉头,她私下已经和钟伯了解过这些掌柜的情况。
对于段掌柜她还真是有所耳闻,他是钟老夫人除了了钟伯之外的得力人手。
只不过……再如何得用,也没有越过主子的道理,季韶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直直地盯着段掌柜笑问,“段掌柜是家生子吧?”
段掌柜与有荣焉地扬了扬下巴,“小的父亲给钟老将军当了一辈子管事,小的娘是老夫人的大丫鬟。”
季韶九抿了抿唇,凉凉地吐出一句,“我还以为这将军府不知何时姓段了呢。”
段掌柜的脸色一僵,这话的分量可重了,说到底他们包括他爹娘在内都是卖了身的下人,生死都握在主子手里。
慢慢起身,段掌柜心念电转,小夫人这脾气可没有面相那么软,硬着来对他有害无益。
他在外行走这么多年,当然能屈能伸,趁着弯腰的功夫已经想好了对策。
少夫人要看账本,应付过去今日,在老夫人恢复之前,少夫人再来召见他全部推脱,只要他拖到老夫人能见面。
他一定在老夫人面前狠狠地告她一状。
半低了头说道,“少夫人息怒,您是主子,小的不敢逾越。”
“小的也是想按规矩办事,免得破坏了规矩出了差错,老夫人责难下来的,小的承担不起。”
追根结底还是担心的铺子里的银子。
季韶九勾了勾唇角,“段掌柜尽管放心,祖母那里有我担着,你只管把账本呈上来即可。”
视线又扫过其他几位掌柜的,“你们也一道送上来,趁着天色还早对对账。”
其他的掌柜的都悄悄的看着段掌柜的动作,见到段掌柜的从袖口里取了蓝皮账本出来才跟着动作。
红豆手里托着托盘把账本的收拢过来,站在季韶九身后帮着翻看扉页,一本一本过去,季韶九暗暗在心里算着能调动的银钱。
到了段掌柜的客栈账本,季韶九在年号上顿了顿,上面明确地写着正元八年。
段掌柜的余光瞄到季韶九的动作老神在在,谁还没有糊涂的时候,总不能因为拿错了账本就发落他吧?
季韶九气都未气,捏起账本笑了笑,“段掌柜是来的匆忙不成?”
“带来的是去年的账本?”
段掌柜一拍脑门,“哎呀呀,少夫人都是小的糊涂拿错了账本,请少夫人勿怪,我这就回去给您取今年的账来。”
说着话就上前来取拿错的账本,也打定了主意,等回去他也称病,就等老夫人能见人了,他再进府,他的身契可是在老夫人手里呢,少夫人也不能拿他如何?
季韶九手按在账本上,一时好笑,段掌柜似乎对自己自视甚高啊!侧头吩咐红杏,“把钟大管家请来。”
红豆轻声应是就快步出去了。
“或许是段掌柜事多人忙了些,疏忽也情有可原。”季韶九轻飘飘的话语让段掌柜更是自得,提他就说嘛,少夫人满打满算加入将军府才不过半年,他可是世仆!
表情也随之放松了些,“多谢少夫人开恩。”
只过了好一会儿季韶九的手也没有从账本上挪开,他不好上前取回来,就止住了脚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无人说话,门外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乱叫,段掌柜就有点摸不准季韶九的想法了。
微微抬头,试探问道,“少夫人,这账本……”
季韶九看到门外钟伯来了,眨巴两下眼淡淡道,“这账本就留在这里吧,段掌柜这些年为府里操劳,也是时候休息下了。”
段掌柜还没意会到这其中的意思,季韶九已高声叫了钟伯进来,“钟管家来的正好,段掌柜在府里当差多年,来回事账本也能拿错,可见是我们主家不仁慈让段掌柜劳心劳力了,段管事劳苦功高,我做主给他放上一个月的假,等祖母身子好了,让祖母亲自派遣差事才行。”
一通话把段掌柜砸懵了,少夫人这是要卸了他的差事啊!顿时升起满心怒火,“少夫人,我可是老夫人的人。”
“您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怎么和老夫人交待?”
“我要去见老夫人,让老夫人给我评理!”
质问的口气让在座的其他几个掌柜的大气都不敢喘。
钟伯已经进了门,冷冷呵斥道,“段掌柜给老夫人办了几年的事儿这脑袋也莫非累坏了?”
“你面前的是咱们将军府的夫人,以后也是咱们府里的掌家夫人!”
“以下犯上,府上的刑堂可不是摆设!”
“老夫人病重,你不惦记着为老夫人祈福还要拿这些琐事去惊扰,段掌柜,你是应该回家里好好歇一歇了!”
钟伯言辞犀利,一句一句让段掌柜的脸色越来越白。
腿一软就跪到地上,他的体面都是府里的主子给的,如今他见不到老夫人的面和惹怒了少夫人,他刚刚冲动了,“小的一时情急说错话,请少夫人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季韶九本来也没想借此事立威,更没有插手府外产业的意思。
季韶九点点账本,“钟管事寻一个管事暂代客栈掌柜的,也不用明日了,下午就做了交接,段管事好好地休养下身体,以后好好地给祖母办差。”
段掌柜还要说话,被钟伯的冷哼声堵在了嗓子眼里。
钟伯管着整个府外的事儿,只考虑了一会就让小厮去请了一个府里负责和主子收田租的管事,经过他手里的粮食银钱就没有出过差错。
很快人就过来了,和垂头丧气的段掌柜出府去客栈交接去了。
季韶九摆手示意其他的掌柜的继续,剩下的积极地和季韶九对账目,恭恭敬敬的,季韶九让他们留出三个月的流动资金,其他的换成银票入府里的账。
几个掌柜毫不犹豫都应了下来,来这一趟也算领教了小夫人的厉害,年纪小,脾气可不小!
这些铺子能挪用的银子拢共七千两,加上当东西的银子,总共有一万七千两,剩下的缺口很小了,钟伯才算是放下心来。
客栈的账目送过来,季韶九翻看了下,怪不得段掌柜舍不得放手,这客栈的位置好,还经营着吃食,只每日进账就有五十几两。
客栈与其他的铺子不一样,可算是无本经营,这流动是银钱也多,足有一千三百两。
事不宜迟,季韶九派了府里的护卫钟伯一道去了通盛当行赎回了铺子的地契。
只这样一来府里的内账上就连下个月给府里主子月银的钱都不够了。
还是钟大夫人从私房里取了两千两来支应着公中的花费。
钟老夫人是在十日以后起了身,病了一场,钟老夫人原来红润都瘦削了,头上的白发也多了一层。
日日有儿孙陪伴说话,钟老夫人除了吐字不甚清晰,思维稍微迟钝,损耗了精神,睡得时间比往日多了。
众人彻底的放下心来,不必再担心府里有丧事了。
来来回回几次都不见钟二夫人,钟老夫人问了几次,钟二爷都敷衍过去了。
等钟老夫人能下地走路了,已经进入八月了。
越是临近九月份,季韶九多了些担忧,也不知自己做的两手准备能不能改变钟璟奕前世的命运。
手上是中秋佳节各府送来的节礼单子,还有要送出去的单子,核对了两遍,才交待了采买的两个的管事去办。
季韶九刚放下笔墨,钟曦又递了菜单过来,中秋节邀请了旁支的亲戚一道吃午膳,这席面安排就改了又改。
季韶九又看了一遍,有应季的闸蟹,有驱寒的黄酒,又把名贵的瑶柱换成寻常的田螺,总共十六道菜,河鲜野味都全了,既撑得起台面又不至于太过破费,不得不精打细算,实在是账上无钱了。
侧头赞许地夸奖了钟曦几句,菜谱拟的妥当,钟曦礼仪周全地给季韶九屈膝福礼道谢。
自从钟二夫人离府以后,原本在钟瑶脸上的傲气就不见了,和几个堂妹也再没有明里暗里攀比炫耀的气傲。
上一次桃花偷偷的禀告过以后,季韶九自是放在了心上,钟曦那日侍疾时,她也特意叮嘱过雪见看住了大小姐的一举一动,还好钟曦没有再有什么异常。
后来听说钟夫人出府那日,钟曦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巴掌印,能打府里的小姐,除了钟二夫人不会有别人了。
多活了前世许多年,季韶九的心智早就不是十六岁了,对于堂姐妹之间暗暗的争强好胜也并不往心里去。
都是娇养的小姐,哪有不掐尖的?
等钟雁几人也回禀过手里的差事,几人就散了。
吕妈妈进来,“主子,二夫人那有消息。”
季韶九纳罕,钟二夫人更被休,为了脸面起码得有三月不出门,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什么消息?”
吕妈妈低下头,“二夫人在那小宅子里深居简出了半个月,期间只有她的娘家人去过。不过她娘家嫂子坐不过半个时辰就走了。”
钟二夫人的爹去世了,还有娘在世。
如季韶九预料的那样,和钟二夫人一起出府的几个丫鬟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趁着其中一个丫鬟腊梅出来采买,吕妈妈还真就搭上了话,给足了银子,还答应有机会把她的身契买过来。
腊梅喜出望外,和钟二夫人出府以后,身边没带粗使婆子,手里的银钱又不充裕,这洒扫做饭的活计就都落在几个丫鬟的身上了。
钟二夫人要春兰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充门面,那手就不能粗糙了,这些粗活就归在她和另一个不受宠的丫鬟了。
腊梅才做了半月就有了怨言,也答应了若是钟二夫人那里有什么特殊的事会在外出采买时和吕妈妈派去的人碰头的。
吕妈妈又说道,“腊梅说二夫人把她被休的事儿怪在的她嫂子头上,埋怨她嫂子,要是不牵放印子钱的线,她也不会陷得这么深。”
“气的她嫂子直接走人了。”
季韶九好笑,二夫人现在就是赌徒心理,怪天怪地,怪嫂子牵线,怪钟府不近人情,就是没有想到是自己的贪欲在作怪。
“二叔父可有去过?”夫妻二十年,钟二也总不至于如此绝情不去看一眼吧?
吕妈妈点头,又俯了俯身,“奴婢要禀报的就是这件事儿,二爷去的当日,还有别人去了。”
“二夫人正好吩咐腊梅守着书房门外,听到了二爷和里面人商量着隐秘之事儿。”
“因着紧闭门窗,腊梅听的不真切,不过她确信他们说话间提到了咱们将军,说什么死了之后,指日可待。”
吕妈妈双手交握忧心地说道,“奴婢难道二房会对小将军不利?”
钟璟奕这两月再未有平安信回来,千里之远,就是有心让便宜夫君保重自己生命也做不到。
季韶九沉默了下,“给腊梅一些奖赏,继续盯着吧。”
手指在桌案上弹跳了几下,季韶九吩咐吕妈妈,“找机会让人去二叔父的书房搜查下,总不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吕妈妈郑重的点头。
“奴婢晓得厉害,绝不会放过丝毫线索。”
季韶九看向门外枝繁叶茂的大树,钟璟奕就好比这棵大树,他越厉害越能为树下的人遮风挡雨,可被大树庇护的人总想扳倒大树独自享受阳光,太贪心了些。
钟二爷后来和钟老夫人解释钟二夫人一直不出现的理由是去寺庙里吃斋为她祈福去了。
钟老夫人极其满意,钟二夫人不在,还特意赏给钟曦两样贵重的首饰,连连夸赞,“是个孝顺的儿媳。”
钟曦面露尴尬地收下来,其他几个孙女什么都没得到,还是钟大夫人找补了一下,“本来就到中秋了,近日还有几场宴会,你们都去银楼打一只,算做伯母送你们的。”
几位小姐齐齐的给钟大夫人福礼道谢。
季韶九发现自从病好以后,钟老夫人不止脾气大了几分,还执拗的很。
朱郎中交待过钟老夫人的饮食日后要以清淡为主,油腻重口的一定少吃,这几日钟老夫人都会偷偷的让周妈妈去厨下加肉菜。
钟四爷劝了几句都要挨骂,骂他不孝顺,老娘吃点肉也要管,再不是最受宠的小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