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言用宽大的灰袍袖子擦了擦眼睛,低头在纸上又写了一句话,“和我说说你们少夫人的事吧!”
她迫切急的想知道自己只见过一面的那个女儿如今过的好不好?又是如何生出寻母之心的?
木通熄灭了火折子,免得静言听了伤心,省略了季韶九被季府送出来替嫁的环节,只说少夫人和少将军刚刚成亲,如今将军征战在外,府里也是少夫人执掌中馈。
又说钟大夫人和少夫人婆媳和睦,姑嫂相合,在将军府的日子轻松恣意。
静言无声的笑了,唇角翕动,发出好好的嘴型,对白氏的恨意稍减一些,幸好她还念着骨血之情没有对自己唯一的骨肉赶尽杀绝。
只是她们姐妹之间还存着墨成军一条人命官司,等她脱离了此处,绝不会心慈手软,定要去衙门击鼓鸣冤,替墨清江寻一个公道出来。
还有她的母亲,不知她姐姐是如何蒙混过去的,想必也是以她死了作为借口,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娘该如何的伤心?
凭白氏的一己之私造成她们祖孙三代骨肉分离。
此间种种仇恨,她必要向白氏讨要回来!
这么些年沐浴着外面的佛音,不但没有磨灭她心里的仇恨,更滋生了她报仇雪恨的心魔!
静言在脑中幻想着季韶九的样貌,不知是像自己还是像她爹多一些。
等木通讲述告一段落,静言在黑暗里做着手势,示意木通从后窗出去,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木通收拢好包袱,把笔墨留了下来,“夫人,您把这个藏好了以备不时之需。”
静言点头,接过来顺势收在了宽大的袍袖里。
木头拱手朝着静言恭敬地鞠躬施礼才后退两步,翻出了窗子走了。
静言站在后窗口向后望了望,突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静言迅速的把后窗关好,几步坐回到桌案前。
门口有人持灯推门进来,是净心,灯光一照见到端坐在桌案旁的静言,净心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静言,这屋里乌漆嘛黑的,你怎么没睡觉?”
静言无声的看看她,也不搭理她,起身拖着铁索上了床榻躺下了。
净心被无视也不恼,总不能让她和一个哑巴计较吧?
今日是她巡夜,刚走到院子外就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可她明知道静言都失语多年了,又恐自己听错了,回去取了一个灯台过来看看。
举着灯四处看了看,这屋里只有静言一人,屋里一眼望尽,什么都没有。
众所周知,她们姑子庵清贫如洗,想也招不来贼子,净心疑心自己听错了。
再看静言面朝里侧躺,床帐也放下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夜已经深了,净心帮着把门带好就出去了。
静言深吸一口气,只心情起伏如何都没有了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床帐,只盼着明日万万不要出了差错才好。
木通手脚麻利地跳出墙外,落地又听了听,听到又院门的吱呀声,很快又没了,应该没有引起旁人注意,抬腿顺原路返回去寻马匹。
他现在的心情极其振奋,可惜城门已经关了,否则他一定连夜把这件事禀报了少夫人。
兴冲冲的往拴马那边急行,夜色太暗,木通踩着林间的枝叶咯吱作响,估摸着要到位置了,木通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口哨。
远远的有马匹打响鼻的声响,木通快步往那边走,松神之间,挥动兵器的恶风朝着木通的面门袭来。
木通惊觉了危险下意识的后仰,身后又突然闪现一道粗重的呼吸声。
木通往旁边扑去,刚一落地就已知不好,地面有个巨大的网迅速收了口,木通一下子就被吊了起来。
见捉住了木通,有三个人从草丛里跳了出来站在网前。
木通调整好姿势,面对几人冷静道,“你们是什么人?都是道上的兄弟,若是要银两,我怀里有张银票,兄弟几个拿去用。”
心里暗道一声晦气,在京城的地界竟然还有拦路抢劫之徒?竟然被几个宵小埋伏了。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根本不搭话,为首的只说了一声,“走!”
右侧一人举起黑乎乎的棍子,照着木通的脖颈挥了过来,木通下意识的用胳膊一挡,小臂处发出咔吧的一声,剧痛袭来,第二棍又跟了上来,敲到木通的头上。
木通眼前一黑,控制不住的昏迷过去,昏迷前心里暗叫不好,这几人不是拦路抢劫的,倒像是冲着他来的。
三人配合默契的解开困住木通的网,三两下把人捆绑结实了,把人搬出林子,塞到路边的马车里,轻轻一扯缰绳顺着官道消失了。
……
次日吃过早膳,木妈妈就来季韶九的院子里了,这次木妈妈可不是空手来的。
丫鬟引着木妈妈进了屋,木妈妈满脸喜色,给季韶九行过礼就笑着开口道,“奴婢今日来是厚着脸皮和您讨人来了。”
季韶九都知晓木妈妈要说什么了,还是象征性地问道,“讨什么人?”
木妈妈看着在一旁服侍的青黛,“奴婢来替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求娶青黛姑娘。”
“青黛姑娘若是不嫌弃,奴婢定以礼待之,绝不让青黛姑娘受一点委屈。”
木妈妈说的诚恳,青黛早就低下了头,季韶九笑了笑,“我自然是信服木妈妈的为人的,青黛是自小服侍我的丫鬟,说是情如姐妹也不为过,成亲之事总要她同意了的。”
木妈妈知道季韶九如此说是在青黛做面子,立马接话道,“那是自然。”
季韶九抿了一口茶,把青黛叫到身前,“青黛,我问你,木妈妈来替木通求娶你,你可愿意?”
青黛不再扭捏,给季韶九屈膝行礼,“奴婢愿意。”
木妈妈立马喜笑颜开,从怀里取了一个银簪子出来,上前一步插在青黛的发髻里,“等将军回府再定个好日子。”
青黛用手抚了抚头上的簪子,给木妈妈福礼,“谢木妈妈厚爱!”
下人结亲就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定好了日子,主子送一些赏赐,关系好的丫鬟添妆,摆上几桌酒席,就算礼成了。
不一会儿青黛和木通定亲的消息就满府皆知了,有原来还对木通心意所属的丫鬟不由得扼腕,怎么好事都让少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占去了。
张婶子知道了以后直吧嗒嘴,催着石文石武,“你看看你们兄弟什么用也没有,这么好的姑娘让木妈妈得去了。”
“少夫人身边可还有几个出众的丫鬟,你们可要好好表现,殷勤着些,过了年都把媳妇给我娶进来。”
“能娶到少夫人身边的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石文皱眉,“娘,你这扰乱内宅的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可别让外人听到,传到少夫人的耳朵里去,少夫人可不是眼睛揉沙子的人,您别平白惹来一身骚!”
石武也满脸不赞同,“娘,亲事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主子自有安排的。”
张婶子被二人一吓,心服嘴不服,“老娘吃过的盐比你们两个小子吃的都多,哪还用你们来提醒?”
下人的亲事在府里只起了小小的波澜。
眼看过了午时了,季韶九转头问守在门口的青黛,“木通还未回府?”
按常理来讲,只要城门一开他就应当回府了。
姑子庵都是一群妇人,凭着木通的机灵劲儿,他昨日既然说了今日会回来,应不会食言的。
季韶九没来由的心绪不安,木通身手应该也不错,若是无事绊住他,他不会回府递个信儿的时间都没有。
除非他……没有机会!
又等了半个时辰,雪见正门口和院子中间来回跑禀报消息,不见木通身影。
季韶九等不得了,让红豆去给石大友父子和姜二传话,让他们驾着马车往姑子庵的路上打听一下。
关城门之前回来就成。
石大友父子和姜二是天刚擦黑回来的,姜二神情凝重。
季韶九的院子里都掌灯了,灯笼被晚秋的风吹的来回晃荡,小丫鬟们做完了差事在院子里拆花绳。
天色晚了,姜二就停步在院中回话,季韶九站在廊下,红豆取了个蜀锦的披风出来搭在肩上。
姜二一拱手,“少夫人,小的沿路寻过去,找到了昨日木通骑走的马匹,没见到木通的身影,也没看到大打斗的痕迹。”
府里的马匹都会在马蹄上烙个上府里的标记。
悬着的心落地,季韶九很明显木通是昨日夜间出事了,这么大的活人不可能说失踪就失踪,只不知道是上山前还是上山后了。
季韶九心情沉重了几分,奴仆走失就算报官,官府也不会上心,每年这京城都有无故逃走的下人,官府都见怪不怪了。
季韶九深吸一口气,“明日让府里的护卫去那附近的林间山上再仔细找寻一下,还有姑子庵,你亲自去问!”
“你去问一下庙里的师傅这两日可有见到什么陌生人?你只说我们府上有一个下人跑了,不要说男女。”
“再问一下他们庵堂近日可有麻烦事发生?”
姜二应下来。
季韶九接着又吩咐两件事儿。
“明日除了让护卫在那附近寻人,再派上几个人往附近的乡下走一走。”
“寻人的声势浩大一些,放出风声去若有线索只管来府里领奖赏。”
“还有从明日开始嘱咐守门的小厮让他们多注意各门前的动静。”
木通不过是府里的下人,掳人其一为财,其二为色,木通二者皆不占,最值银钱的马匹还留在原处,木通若不是在路上撞见了什么是被牵连了,那足以说明此事是故意掳人。
若是有所求,也必会使人上门来送信儿!
姜二一走,季韶九又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几个丫鬟陪她站着,青黛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此事瞒不得,季韶九踏出院子往钟大夫人那里去。
木妈妈已经出府了,钟大夫人听说木通失踪也极为惊讶,“木通的身手对付寻常两个普通人不成问题。”
“木通会不会是中途去办其他的事了?”
季韶九摇摇头,说了她对姑子庵那师傅的怀疑。
没想到中间竟然还有这么一茬,钟大夫人皱眉,“不过是几个尼姑,就算是发现了木通夜里私闯,她们也没有能力把木通留下来。”
季韶九又说了她的安排,大活人失踪总会有迹可循,钟大夫人点点头。
“或许明日木通就回来了。”
婆媳二人理不出头绪来,相对无言,季韶九起身回了院子。
沉闷的一夜过去,姜二天一亮就带着一队人马出府了。
辰时去钟老夫人的院子里请安,惹得钟三夫人见了季韶九明里暗里的打听,“这是怎么了?那么一堆人出府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季韶九先打量了一下钟二爷的神色,淡淡说道,“前日我吩咐木通去帮我办件事儿,人不见了!”
“啊?”钟三夫人惊讶出声。
钟二爷脸上也是乍然听说的讶然!
钟四爷皱着眉头,“谁人敢这么大胆动咱们将军府的下人?”
不过对于他们来讲,木通也就是个得脸的下人,还不至于让他们挂心,知道季韶九已派人去寻找了,就不再过问了。
在钟大夫人的院子里碰到了木妈妈,木妈妈虽然满脸担忧之色,见季韶九还是打起精神上前行礼,“劳少夫人担忧了,等木通回来,奴婢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季韶九叹了口气,“妈妈且等一等,总会有线索的,想必掳走他的人也并不是为了伤人性命。”
木妈妈哎哎的应了两声,既成为主子身边的得用人手,承担些风险无可厚非,并没有怨怪主子的心思。
将军府里有不少家生子陪着钟大将军上战场未曾回来的,只能说人各有命!
钟大夫人一早就进了小佛堂焚香念经,浑身沾染着檀香味,见木妈妈又来了,催促道,“不是让丫鬟告诉你在家里休息一日。”
木妈妈强笑道,“奴婢在家里胡思乱想,还不如来服侍您安心些,”
钟大夫人也就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