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商人为了对抗吴越和南唐,光是向大周称臣还不够,还要有足够的武装,他们不缺青壮,缺的是武器铠甲,还有有经验的士兵。
当商会代表,战战兢兢找到叶华,询问能不能提供些帮助,商会的代表是忐忑的,他不清楚叶华的态度,不过听说吴越王钱弘俶派了弟弟钱弘仪去,碰了一鼻子灰,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只是苏商没有想到,叶华热情招待,还拿出了一份亲自拟定的采购清单。
要想保住苏州城,最少要五万人马,而且城中几十万人,需要的粮食更多,还有军械,武器,船只,全都需要。
叶华给他们一个建议,招募本地青壮为兵,大周提供两百名骠骑卫,作为教官,帮助训练青壮,守护城池。
再有,大周提供粮食五十万石,铠甲一万副,兵器十万件,另外最最重要,是火药二十万桶!
这么庞大的数额,简直让代表乐得屁颠屁颠的,上国就是大方!
他刚想道谢,却听叶华笑呵呵道:“这些东西也不贵,只要三百万贯就行了!”
什么?
居然是要钱的?
还要这么多钱?
苏商的家底是很丰厚,但是也拿不出这么多啊!
叶华笑呵呵道:“吴越王软弱无能,李弘冀虎视眈眈,你们要是不舍得出钱自保,两国就会出兵灭了你们,到时候别说钱,就连命都没有了。不过你们也不要害怕,本爵已经想好了,这三百万贯,你们只要出一百万贯现金就可以,剩下的二百万贯,以丝绸抵偿。”见这个代表还有些为难,叶华大方道:“这样,我给你们联系贷款,总而言之,大周是会全力支持苏州商会的义举,你们放心吧,要什么有什么!”
……
从叶华这里回去,苏商代表都是懵的,不过有一点,他还能确定,有了大周的支持,他们就有了撑下去的希望,且看着吧,谁知道会发展到哪一步?
苏商闹不清楚,可是这三百万订单下来,好多人就明白过来了。网
尤其是三司使卢多逊,还有三司副使赵上交。
“哎呦,我们愁的事情有解了!”
原来三司一直担心谷贱伤农,偏偏朝廷又拿不出多少钱采购粮食,卢多逊跑去抢任天行的银子,也是有原因的。
可现在订单一来,情况就改变了。
粮食虽然人人都离不开,但是一个人的饭量摆在那里,不会太夸张。
通常市面上,只要多百分之五的粮食,就会造成价格暴跌,而一旦少百分之五,就会成倍暴涨。
没有办法,衣食住行,老百姓最关心这个,出现了恐慌,就难免会扩大,跟后世抢盐啊,抢房子啊,道理都是一样的。
眼下有人采购,摇摇欲坠的粮价立刻就稳住了,京城甚至出现了一成左右的上涨。
可别小瞧这点涨价,农民辛苦一年,能赚多少?
每年秋粮上市,价格都会跌下去,等到青黄不接,粮价才会涨回来,今年可好,秋粮不跌反涨。
老百姓甚至出现了惜售的心里,捂着粮食,舍不得往外卖了。
对于这个结果,三司是乐见的,今年是清丈田亩的第一年,让老百姓丰收增收,正好能粉碎有关清丈均田的所有攻击。
操持一个庞大帝国并不容易,殚精竭虑,心血熬干。
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结果不经意间,就把难题给解了,至少三司这边,是欢欣鼓舞,甚至是欢天喜地。
这些订单之中,真正的大头儿还是军械武器,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战,禁军整训也完成了,好些军械作坊都停了下来。
虽然停工了,可朝廷却不能不发钱,因为这些大匠都是宝贝,一旦打仗,还要他们这双手呢!
就像哑翁,还有许许多多大匠,都有朝廷的冠带,每个月拿一份俸禄。
光养着不干活,谁也受不了。
现在好了,订单来了,作坊日夜赶工,不光工匠们忙活起来,甚至还要招募许多年轻劳力,这样一来,市面上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就少了。
而且他们拿了工钱,买东西,吃饭,又把周围的市场带动起来。
市面越发繁荣,城市的人多了起来,进一步推升粮价,甚至需要常平仓抛售粮食,来平抑价格……原来冷清的市场,居然开始变热了。
经济越是活泛,税收就越多,有了钱,就容易当家。
身为宰相,魏仁浦能够强烈感受到一股求战的念头,热情澎湃,势不可挡!
要知道,以前喜欢打仗的都是武夫,他们想立功升官,封妻荫子,这一次却是几乎所有人,都在主战。
尤其是负责财税的官员,他们简直红了眼睛。
三百万订单,是不是太少了?
苏州还要多少,我们全力提供!
这么大的一个客户,绝对不能让苏州出事。
前段时间不是拨了一百万造船吗,再追加五十万贯,尽快把水师建起来,有了水师,就能兵下江南了……
疯了,全都疯了!
温文尔雅的文官变得嗷嗷主战了,口不言利的士大夫变得精于算计了。
魏仁浦不停摇头,他怎么觉得,到处都充斥着叶华的影子,这小子虽然离京了,可他的分身到处都是,无论是各种议论,还是奏疏上的观点,魏仁浦都能看到叶华的影子,简直是阴魂不散,阴魂附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大周怎么顷刻之间,就不一样了?
魏仁浦气哼哼暴跳如雷,他在书房闷坐了一阵子,越想越烦躁,只能叫家丁,把儿子叫来。
父子俩对坐,魏仁浦苦恼道:“你跟为父说实话,怎么这世道就突然变了呢?”
魏咸美瞧着老爹苦恼的样子,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爹,是早就变了,你没有觉察而已!”
“胡说,你爹至于那么迟钝吗?”魏仁浦出言责备。
魏咸美忙低下头,默不作声。
老魏沉吟了一下,突然长长出口气,用力拍着大腿,气急败坏道:“我知道了,老夫知道了!”
“自从去岁整顿吏治开始,把原来的士人都给罢黜了,换了一大堆的新人,你小子就是其中一个!”
魏仁浦用力点指着儿子,咬着牙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叶华调教出来的,一个个利欲熏心,胆大包天,为了钱,你们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肆无忌惮,你们是肆无忌惮啊!”
魏咸美仰脸笑道:“爹,这是你老的夸奖吗?”
“夸你个头!”
魏仁浦气得来回踱步,咆哮道:“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外儒内法,何以如此?一言以蔽之,靠着儒家的仁义道德,是没法治理天下的,更没有统御九州万方,是会出事的!可为什么,历代都宣扬圣贤之德,以儒家治国?是历代的帝王将相都是笨蛋吗?不是,是因为披着儒家的外衣,能够弱化人心,能够修饰遮掩,减少麻烦……做事不妨龌龊一些,但是总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吧?你们这是干什么?连儒家的这件衣服都不要了,彻底不要脸了!你们不嫌寒碜吗?”
老魏这番话,真是发自肺腑,也就是面对儿子,换一个人,他都不会说的。
魏咸美听完,只有一个感觉,原来老爹不是榆木脑袋啊!这不是挺明白吗!
“爹,要我说,借口这东西,还不好找!”魏咸美笑道:“苏州商人,不堪压榨,高举义旗,上国出手援助,这就是好事情啊!”
“可,可你们拿这事发财,大捞其利,君子慎独,君子慎独啊!问问你的良心,到底是为了什么?”魏仁浦红着眼睛质问。
魏咸美想了想,很认真道:“爹,我们是为了大周江山,为了治下的老百姓!”
“你!”
一向能言善辩的魏仁浦语塞了……奇怪的是,老魏并没有太过生气,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像他们这样,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讲了一辈子君子之道,哪管不愿意认真奉行,可还是会有所约束。
比如发战争财,这就是不义之举,身为上国天朝,就不该做这种事情,一旦做了,如何能让四夷真心臣服?
“爹,儿子当初在幽州的时候,也询问过冠军侯,我们视契丹人为奴隶,是不是有违仁恕之道?”
“叶华是怎么说的?”魏仁浦闷声道。
“侯爷说了,仁恕是留给自己人的,如果不能先照顾好自己人,别人又怎么会认为你是个讲仁义的人?连自己人都能牺牲,更何况其他人!”
“这个……哼!叶华那个混小子,除了一嘴的歪理,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好好的孩子,都让他教坏了,好好的朝廷风气,也让他给带坏了,真是气死老夫了!”
魏仁浦破口大骂,足足骂了半个时辰,转过天,又是早朝,老魏红着眼睛就上了金殿。别人都吓了一跳,心说魏相公这是怎么了,昨晚偷着纳妾了?
正在大家伙猜测之时,魏仁浦突然挺身而出,“启奏陛下,苏州义举,非比寻常。老臣愿意请旨担任钦差大臣,亲自去苏州,宣慰百姓,以示皇恩浩荡,还请陛下恩准!”
柴荣愣了,魏相公这变得有点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