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新月湖,少了繁花盛开,终究显得有些萧条寂寥。
萧五小姐萧怡,为了举办诗会,不但费了心思,出手还相当阔绰。
四周光秃秃的树干上,都用彩线与绸缎,扎出了漂亮的绒花与绿叶。
水榭风大,爱漂亮的姑娘们与满腹经纶的才子们,穿太多容易显得身形臃肿,失了风采,穿太少又害怕冻生病。
萧怡便命人在亭台与走廊四周布置了帷幔挡风,每隔不远就摆放一个炭盆,把四周烘得暖意融融。
夏清欢一边感叹这位右相嫡女心思巧妙又有钱,一边在芸枝的搀扶下,学着京中贵女们的模样,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
引路的丫鬟仿佛这时才看清她的脸,脸色变了变,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夏清欢视线探究地望过去时,她又勉强挤出了一抹笑:“不知小姐您是安阳侯府排行第几的小姐,奴婢看着面生……”
夏清欢端着贵女的架子,笑而不语。
她身边的芸枝替她开了口:“回姐姐的话,我家小姐在府中排行第三,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很少在外露面。”
“原来是这样,夏三小姐请随意,奴婢还有事儿,先失陪了。”
那丫鬟似乎有什么心事,屈身行了一礼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一走,芸枝便压低声音,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小姐,奴婢听说了一个八卦,也不知做不做得准儿。”
“什么小八卦?说来听听。”
“听闻右相家的这位嫡五小姐,之所以在府中得宠,除了因为她是老来女外,还因她长得跟右相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女儿肖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呀。”
“是,本来不奇怪,但右相那模样,身为男子还能夸一句英武勇猛,可姑娘家要是长了那么一张脸……”
夏清欢一怔:“你是说,萧五小姐长得不好看?”
“姿容的确不出彩,而且……
芸枝慢吞吞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阿若已经先她一步气愤地开了口:“而且她还很在意容貌,尤其是讨厌长得比她好看的女孩子。”
夏清欢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阿若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我偷溜出门买糕点的时候,碰到一个脸被划花了的小姐姐蹲在街角抹眼泪,我看她可怜,就把小姐给我的金疮药送了她一些。”
“我告诉她,这药效果很好,涂抹之后不但伤口愈合的快,而且不易留疤。”
“可那位小姐姐听了,非但没有开心,反而一脸绝望的呢喃道:好了又怎样呢,到头来还不是要再次被划烂……”
“我当时气坏了,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可恶的人?我告诉小姐姐我很能打,是谁伤害了她告诉我,我帮她打回去。”
“却不想小姐姐听了直摇头,她说她是别人家买去的丫鬟,卖身契捏在主子手中,犯了错,是打是杀都是应该的,她不能连累我。”
“后来她就走了,我偷偷跟着她,看着她从后门进了右相府。”
“我又待了一会儿,就听到看门的婆子们嘀咕,她的脸是那位被宠坏了的萧五小姐划烂的,就因为那位小姐姐长得比较好看……”
“竟还有这种事儿,怎么都没听阿若你提过?”芸枝听完,也满脸的唏嘘。
有时候碰上一个好主子,真是一辈子的幸运。
阿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好嘛,今天要不是说起这萧五小姐,我都忘了这事儿了。”
“奴婢也听说,萧五小姐性子很急躁。”芸枝的目光担忧地划过夏清欢的脸,“小姐您长得这么好看,要不避着点儿,不然等会儿见面,只怕会有麻烦。”
“恐怕来不及了。”夏清欢目光,望向前方从帷幔里走出来,被一群丫鬟婆子以及其他小姐簇拥而来的女子。
她并不胖,但骨架大,显得比京中其他贵女要高大壮硕许多。
再加那张国字脸,一字眉,英武的面容更与时下流行的女子温婉淑女的形象相差甚远。
想必这人就是右相府的嫡五小姐,萧怡。
“你就是夏三。”
萧怡一身大红的齐腰襦裙,上面用金线绣了富贵的牡丹花,再加上满头珠翠,在阳光的照射下,随着急走而晃得噼啪作响,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气势汹汹。
她来到夏清欢面前,双眼挑剔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带着厌恶的目光定格在了她的脸上。
“看你这病歪歪的模样,的确应该多在屋里呆着,免得出来有个闪失,反而诬赖到别人头上。”
这直白的话语,让周围的小姐丫鬟们,全都捂唇低笑,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夏清欢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看来这萧怡真的是被右相宠坏了。
今日要是换成别家的贵女,就算再看她不顺眼,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失体之言让彼此难堪。
“萧五小姐说笑了,我虽身体比不上您康健,倒也不至于出门走一走就病了。”
夏清欢并不是吃哑巴亏的主,声音不紧不慢的怼了回去:“再说了,今日要不是萧五小姐身边的丫鬟盛情相邀,我不好拂了小姐的美意,要不然,这新月湖我还不来呢。”
想邀别人来做绿叶,又怕绿叶抢了她这朵花的风头,这人还真是玩不起。
“放肆,你是在嘲笑本小姐吗?”
萧怡瞪大了眼,似乎没想到夏清欢竟然敢顶嘴,英气的脸上染满怒气,哆嗦的指尖愤怒地指着她:“安阳侯府是怎么教导女儿的,让你如此牙尖嘴利,看来我要派人好好去问问夏侯爷。”
这是见说不过她,就拿夏怀安威胁她呢。
要是换成别人家的姑娘,这会儿肯定都怕得哭出来了。
毕竟右相那么大个官摆在那儿,这要是在官场上给家里出仕的长辈们穿穿小鞋,会给整个家族招来灾祸。
偏夏清欢一点儿也不在乎安阳侯府那帮人,她一脸期待的望着萧怡,眉眼认真的点了点头:“有道理,子不教父之过,安阳侯府现如今太不像话了,老的不思进取,小的整天醉卧烟花地。萧小姐赶紧派人去教导一下吧,最好是带上相爷的打王鞭,给安阳侯府中的老老少少都松松皮。”
当今右相手中,有一根先皇赐下的打王鞭,上可打昏君,下可打奸臣。
此鞭一出,皇帝都要敬畏三分,更别说是一个空有头衔,毫无实权的安阳侯府了。
“你……”萧怡一愣,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认真的?”
周围其他贵女们也全都惊呆了,这夏三小姐她疯了吗?怎么一点儿也不为家族着想?
“当然。”夏清欢漫不经心地拂了拂额间被秋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如果萧小姐能让家中父兄认清自己的身份,从此踏实上进,我一定感激不尽。”
免得那没逼数的一家子,总想着把女儿嫁入皇家,做那春秋大梦。
萧怡却觉得夏清欢是在嘲讽她,愤怒的撂下了狠话:“行,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
话落,她狠狠地推开了想要劝阻她的嬷嬷。
就在萧怡要大步离开时,空气里却突然响起了一道低沉中带着笑意的声音:“怡儿,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夏清欢回头,就见门口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几名男子身穿蟒袍,扎着玉带,衣服上的龙纹随着他们走动,就像是在云间翻腾的游龙一样,活灵活现。
夏清欢瞬间意识到,这几人是皇子,脚下步子轻移,不着痕迹地退到了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