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春香！”苏长海厉声大喝了一声。
感受到光头男人危险的目光，尤其是不远处躺着发妻尚未僵硬的尸体，他深吸了一口，强压下怒气，语重心长地劝道：“我知道你想保护苏家真正的嫡孙，但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隐瞒了。”
“大侠只是想找到深海冰髓，等打开了大哥的墓地，想来他也不会为难一个孩子……”
“当着满地尸体的面儿，还能睁眼说瞎话，这老逼登真是一点儿也不怕我外公半夜来找他谈理想谈人生呀。”夏清欢都要被苏长海的无耻气笑了。
司璟尘摸了摸下巴：“有点不正常，苏家人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逃出去，这么久了，府衙离这也不远，按理衙门的人也该到了呀。”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想到了一点。
只怕今夜这看似江湖人包围苏家人的事儿，朝廷中也有大人物插了一脚。
“嘿嘿，这就是你们苏家人玩的掉包戏码？”
光头男人看了看瘦瘦小小，风一吹就会倒，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小石头，又看了看体型有小石头三个那么大，哭得满脸肥肉抽搐的苏文宣，怪笑出声，“还真别说，苏家主你挺有一套的，你们要不说，谁能想到你们把假少爷养得白白胖胖，却把真少爷搞得跟个乞丐一样呢？”
光头男人话中的挖苦，饶是一向脸皮厚的苏长海，也尴尬的直搓手。
好在光头男人似乎信了他的说词，伸手就要去拉小石头。
“苏阿奶，我怕……”
虽然才六岁，但这些年吃过许多苦，很多时候需要带着他那个破碗，在街头可怜巴巴去乞讨食物果腹的小石头，很会察言观色。
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立刻躲到了一旁双目失明的苏春香身后，紧紧揪着她的衣服，小小的身体不停颤抖。
一直低垂着头，带着小石头过来的陆照，双手按在了腰间，正要出手阻止，苏春香已经先一步尖利的嘶吼起来。
“他们是骗你的！就算找到真正的苏家嫡孙，也是没有用的……”
光头男人神色一凛，伸手揪住了瞎眼老太太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老太婆，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正在这时，四周响起了一道清浅的铃铛声。
其他人或许没注意，但在场有武力的，都听得一清二楚。
寻声望去，只见苏长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做工精巧的银镯子。
那像是长辈特意给小辈们打造的戴在手腕上的满月礼，镯子下面还挂了两个铃铛，随着苏长海轻轻拨弄，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而眼睛看不见的苏春香，听力比普通人更加敏锐，那铃铛声她也听到了。
满脸愤怒的她，像是被死神扼住了喉咙，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戛然而止。
“你拿个镯子干啥？威胁人？”光头男人见状眯了眯眼，脸上写满了愠怒。
苏长海立刻把手中的镯子，放进了一旁奶娘抱着的，大约两三岁的小姑娘手中，一脸讨好的开口：“大侠明鉴，这镯子是我小孙女的，她困了，想睡，我害怕她哭，所以摇了摇逗她呢。”
光头男人冷冷地收回视线，转而呵斥着瞎眼老婆婆：“你接着给老子说，为什么拿到苏家的嫡支后人也没用了？”
苏长海摩挲着指尖，目光眺望到了黑暗的苍穹了，眼中隐隐有些焦急。
为什么官府的人还没有来？
看在铃铛的份上，想来苏春香会守口如瓶，但愿这魔头带着苏家真正的嫡孙，能够快点离开？
等他一走，他就要联系当年那人，他可是保证过的，不会再让苏家因为深海冰髓而陷入危险。
就在苏长海满脑袋算计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道尖利的冷笑声。
“原因很简单，早在七年前，苏长海就绑了长空老太爷的亲孙子，也就是苏家的大少爷，生生放干了他的血，开启了墓里的所有机关，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甚至残忍到，让大少爷没能见到他快要出生的孩子。”
“所以，今日你即便找到真正的苏家嫡少爷，也无济于事。
苏春香的一句话，让黑暗中的夏清欢，气得握紧了双拳。
他们怎么敢的？
抛开当初苏长空对他们的照拂不谈，单是同族中人这一条，也应该放落难的嫡支一条生路吧。
可他们偏偏要赶尽杀绝。
愤怒的不光夏清欢，光头男人也把拳头捏着咔嚓响：“老子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跟苏老爷你比起来，老子今晚这都算得上是伸长正义。”
“快，拦住他……大侠别听她胡说。”
苏长海躲在护卫身后，看着那渐渐逼近的身影，彻底慌了。
他不敢骂光头，转头骂向了嘴角挂着一抹笑，两个黑漆漆的眼睛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森然恐怖的苏春香：“苏春香，你含血喷人，污蔑主子，你不会有好下场，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急了吗？苏长海，你真当我人瞎心也瞎了吗？”
苏春香摸了摸自己空洞洞的眼睛，七年前，就是因为她看到了大少爷活活被血祭，所以她的眼睛被这人下令，生生挖了去。
伤口早就好了，但只要想起那天的画面，她就痛如刀绞。
大少爷可是她照顾长大的，那么善良那么好的一个人，被这人生生的害死了。
事后，苏长海还拿她的家人威胁她，不许她说出真相。
可她知道……
两行血泪，滚落脸颊：“你已经威胁不到我了，因为我知道，我的丈夫儿女，早就被你杀了，你早就威胁不到我了……”
苏长海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恐惧在心底弥漫。
苏春香却转身，轻轻摸着小石头的脑袋压低声音道：“石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等会儿乱起来你就逃吧，今夜苏家没人顾得上你。”
“你去西街杂货铺找一个叫良叔的人，他会带你离开江南。”
“不……我要跟苏阿奶在一起。”小石头隐隐知道，他的身份有问题，不安恐慌蔓延至心底，让他紧紧的抱住了面前的老人。
苏春香捏紧了他的胳膊，一脸严肃的开口：“你听话，你可是很多人很多人，拼了性命才保下来的宝贝，只有你好好的活着，才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她也早就该死了，之所以苟延残喘的活着，完全是因为小石头。
没能看到主子留下的唯一血脉长大成人，她没有脸去九泉之下见主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