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小白马圆溜溜的眼珠黝黑泛棕,像块儿深沉的琥珀,宋莘莘白捡一处宅院,乐得眉眼弯弯,亲昵的同马儿贴脸磨蹭,干脆不下马骑着在场内踱步,有微凉的风迎面吹在身上,火红的骑装衣摆翩扬,难得的明媚姿态,却因为刚才处置了秦家的庶出小姐,这会儿旁人轻易没敢凑上来,给她留下了许多悠闲。
秦舒兰就是这时候过来的,她没有骑马,杏色的裙子衬得她比当下年龄更沉稳,端正并手站在褚京璋的马儿一旁,规规矩矩给每一个人行过礼,才主动去和宋知廷搭话:
“殿下,不知上回给您送去的菜品可合您口味,您若是喜欢,今日臣女再做些托人送去。”
竖着耳朵在一边听着的宋莘莘闻言直勾勾地看,和秦舒兰一起等着回应。
只见宋知廷礼貌下马,和秦家小姐并行,面容温和端方,却说得是:“辛苦秦小姐,不过不必了,东宫自有东宫的厨子,平白麻烦您,说不过去。”
想着宋知廷也参与过给自己选婿这件事儿,宋莘莘眼一转,还高坐马背上呢,就毫无预兆俯身凑下去,笑盈盈盯着秦舒兰:“秦小姐,东宫规矩多,太子哥哥没这个口福,不知宓华有没有荣幸尝尝您的手艺呀?”
女儿家被毫无婉转的拒绝掉都会尴尬,秦舒兰还有些难过,正在思考如何开口才能不突兀的保下面子,就听到这样一句轻轻软软的话,转过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小鹿眼,心都要化了,连忙扶她坐好:“殿下喜欢是臣女的荣幸才对,臣女这几日便去准备。”
跟这三人都还算比较熟悉的褚京璋摇着扇子单手牵马缰,停在宋莘莘身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像一只在瓜田里到处闻味儿的猹,吃瓜吃的乐不思蜀,这会儿跟着接话:“这个口福太子不要,褚某可是要同宓华殿下分一杯羹的,秦小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鸿雁楼的后厨可用得惯?”
“世子吩咐,小女自当遵从,为您二位备餐饭,是舒兰之幸。”
在外面酒楼自然不涉及往东宫递东西,宋知廷也不想显得自己多不合群,便没有多说,等着宋莘莘玩儿够了,就跟着一起往酒楼去。
在这京城,不一定有多少人能认出当今太子和公主殿下,但褚京璋,却实实在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只在酒楼露了个面,小二一传话,掌柜的就恭恭敬敬去安排了一切,满脸谄媚跟在褚京璋屁股后面把他们送进楼上雅间,茶水瓜果早早备好了,角落点着并不腻人的陈皮熏香,斜窗半开,外头正是午后暖洋洋的喧闹街道。
秦舒兰是真的喜欢下厨,从小就爱折腾自家厨房,时间久年岁长,慢慢儿也做得一手好菜,不过秦尚书这几年打着送女儿进东宫的心思,并不爱叫她总待在厨房与油烟为伴,管得紧,只有偶尔借口给太子做菜送去,才能得到一小会儿进厨房的时间。
宋知廷是她下厨最好的借口。
半个时辰过去,他们三人在雅间喝茶谈天,小二时不时来上个菜,却始终没人先动筷,直到秦舒兰浅杏色的典雅衣裙外系着粗布围裙上来,宋莘莘才将最挨近宋知廷的位置让了出来给她,自己坐在另一边。
主厨先动筷,宋知廷这个太子都晚她一步,足足七八个菜,摆满了整张桌,宋知廷慢条斯理,褚京璋只尝个咸淡,秦舒兰笑得温温柔柔作陪,唯有宋莘莘,专心致志干饭,恨不得头都不抬,任由三个人给她夹菜,自己只管埋头苦吃。
很久没有遇到过吃到自己做的饭这样专心的客人,秦舒兰面容越来越温柔,眼中略显违和的母爱几乎要泛滥,看宋莘莘的时候就像在看自家千娇百宠养大的小猪。
好在其他三人都不是什么不善言辞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闲事也不显尴尬。
吃完这顿饭,宋莘莘真情实感夸了秦舒兰好长时间,几乎热泪盈眶,恨不得把她带回宫里专门给自己做好吃的,最后还是被宋知廷拎着后脖子上丢的马背,一步三回头,不知道的路人还以为这是对被拆散的牛郎织女。
回到皇宫,按照惯例,令明帝盘问,具体内容是询问宋莘莘:今日可见各家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宋莘莘依次回应:见了,没有。
这事儿来来回回好几次,宋莘莘每次出宫就简单在席间露个面,然后和秦舒兰相约酒楼,美美吃一顿,日落回宫,一整套流程从未出现误差。
到第一场雪落下,腊月初,这回没有各种借口和理由的宴会了,纯粹因为馋,出宫到酒楼的路宋莘莘早已经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红裙绣金梅,雪绒兔毛的棉褂,坠个红艳艳的宝石耳坠,眉心一点红,像修炼成精的白兔,因为畏寒穿得实在厚实,只能靠挪得进酒楼大门。
还是熟悉的店小二,热情招呼着直接上了二楼雅间,喝杯热茶暖身,不一阵儿,秦舒兰亲自端着一碟光是看就能叫人流口水的翠红鸡丝推门。
混熟悉了以后,秦舒兰也不像最初那样拘谨,笑盈盈招呼她赶紧动筷,不过下意识向另一个空荡荡的位置上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问。
宋知廷代令明帝南下巡河道,前两日走的,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在京城,大概要到年关才回得来,这事儿宋莘莘不方便往外说,只能当做没有看到她眼中隐晦的失落。
这次吃得少,秦舒兰担心再这么喂下去自己把金枝玉叶的公主当真养成个小猪,没敢做旁的菜,只陪着宋莘莘一起吃完,手挽着手一起出了们,回到宋莘莘从令明帝那儿忽悠来的那间小院。
很久都没有过来,推开门宋莘莘自己都惊,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这处院子都被铺上了地龙,跟长宁苑几乎没差,暖洋洋的,园子里花草依旧摇摆,只比前几个月稍显冷清了些。
“阿狰在后院,走吧。”
方才刚一推门,宋莘莘就察觉到了明狰的气息在不远处,熟悉的寒凉,他的身边不远处却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同样是她所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