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往后一连几日,到他们一行走到北沙关,摩罗提一直在想尽办法让明狰没有机会接近宋莘莘,都已经不遮掩了,大大咧咧没脸没皮的模样,几次拦住明狰的马,直接就说:
“我不喜欢,你,靠近殿下,我会保护她。”
明狰表面还是没有任何情绪,但是他的心思早暴露在每一次被拦下时攥缰的手背上,青筋毕露,骨节泛白。
北沙关三城城墙高筑,经年风沙在宽厚城墙上腐蚀出密布纹路,却只有不大一个仅能容一架简单马车通过的城门,守卫却无数。
来往皆要受严格检查,宋莘莘在马车中排队的时候,听到前后衣衫破旧的百姓抱怨,索性掀开帘子下了车。
也不知道最前面发生了什么,排队进城的队伍已经很久没有挪动了,她穿着精致的裙子跳下马车一瞬间,就吸引了前后无数无聊的人的视线。
在北沙关一带,风沙猛,常干旱,冬日雪寒,很难见到这样娇娇嫩嫩的小姑娘,周围人几乎要看呆了去,宋莘莘却只当没有察觉,笑盈盈凑近了后面几个提着篮子坐在石块上的沧桑妇人:“婶婶,前面怎么了呀?”
很少有朴实的百姓会讨厌活泼爱笑的漂亮姑娘,几个婶子眼睛都直了,盯着她漂亮的眉眼移不开视线,半晌才反应过来:“啊?嗐,前头有个老汉车上翻出来两把匈奴人的大刀,几个小兵硬要盘查,半天了也查不出什么。”
摩罗提再不通官话也知道匈奴在大令人口中是指的自己的部落,当下脸就沉下来,比寻常更吓人,但让明狰挡在了身后,又是一身百姓衣裳,旁人并没有发现什么。
宋莘莘干脆也找了婶子们旁边另一块大石头提裙子坐下,没有半点儿矜贵,嘴巴噘得老高,就跟几个婶子一起抱怨了起来,三两句话功夫,她就成了南方来寻旧亲的商户女儿,还从自己马车上翻出来一小包荷花糕来分着吃,颇有种随遇而安的味道,几乎就要融入进去了,却见前面队伍突然往前挪了挪,茫然回头一瞅,牵着婶子粗糙的手站起来,有点舍不得坐了半天已经有了感情的石头,嘟嘟囔囔抱怨,后来干脆拉着三个婶子一块坐在车架上,荡着腿让明狰站在自己前面给她遮阳。
这半天,婶子们也跟她混熟了,笑着打趣宋莘莘:“你这哥哥有担当啊,不知道是否婚配了?这些日子匈奴那边儿难得安静,城里好些大户人家的姑娘都开始说亲了,这小伙子身板好,也得是个香饽饽。”
宋莘莘咬着糕点瞪大眼睛抬头看了一眼石头一样的明狰,似乎是不敢置信他竟然也有吃香的一天,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大户人家怎么看得上他一个毁了容貌的侍卫啊,月俸才一钱,嫁妆都出不起。”
摩罗提笑得有些嚣张了,被宋莘莘踹了一脚,低下头继续憋笑,也不打扰她。
“毁了容貌?侍卫?”
原本看明狰身上布料还算不错,几个婶子以为他是小姑娘的家中兄长,闻言都有些不敢置信。
她们城里的侍卫都五大三粗没点儿腰板的模样,谁能想到南方连侍卫都这样一表人才,可惜啊,毁了容,不过……
“不过男儿容貌事小,月银也够养家,若不嫌弃,我们家中女儿倒也般配啊,人模人样的,嫁妆都早早备好了呢。”
还有婶子跟着附和:“不错了,也就公主去和亲咱们日子好过起来,不然谁敢嫁闺女哦,指不定什么时候女婿就让招了军再回不来了呢。”
宋莘莘咽下口中的糕点,仰头看明狰同样看向自己的毫无波动的眼睛,依旧笑盈盈:“婶子说得也对,不如你就留下吧,来年回家,说不定还能带着娇妻了呢,对吧,阿狰?”
明狰不言,伸手取下她发间落上的一片枯叶,跟着队伍移动把马车往前驾了点儿,也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继续给宋莘莘遮太阳。
摩罗提不敢暴露自己的出处,却实在想参与话题,闭紧了嘴猛猛点头,嗯嗯嗯的,几个婶子才突然看向他,一脸疑惑:“哑子啊?”
“啊?对。”宋莘莘艰难忍下笑:“他不会说话。”
自然而然以为这也是个侍卫,婶子们心思又活泛起来:“这个也不错啊,牛姐,你家闺女不是一直想嫁个话少身子好的么,看这小伙体格,多壮!”
被称为牛姐的婶子自己身量也壮,眼尾纹路深,常年干活让晒得肤色也黑,听这话直点头:“我家幺女儿,那是真漂亮,又能干活,帮她爹看着铺子一点儿事都出不了,村里谁不说她好,就是可惜了,从小喜欢不说话的,拒了多少门亲,我是真愁啊!”
好,这回摩罗提笑不出声了,瞪着眼有种莫名的憨厚感,宋莘莘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辣,也并不想现在就跟他撕破脸,笑嘻嘻解释:“婶子,这个可不行,这是我爹给我说的夫婿,虽还未成亲,倒是也配不了旁人了。”
几个朴实婶子短暂的尴尬过后又是猛猛一顿夸,说他们多般配多登对,以后定能把日子过好,不会说话也没了出去胡闹的风险,多好。
她们的夸赞宋莘莘都笑嘻嘻接下,摩罗提也跟着憨憨地笑,余光却落在明狰身上,注意到他很快收敛的失落,笑意更浓,进了城临离别,还学着大令的礼数对几个婶子抱拳作揖,被宋莘莘又踹一脚。
脱离开人群找到城里唯一一家简陋的客栈,宋莘莘等明狰擦净桌椅才落座,小二懒洋洋点了菜离开,摩罗提才开口:“明将军配农女,确实,登对,哈哈哈!”
明狰连余光都不给他,全当听不见,专心给宋莘莘拿热水冲洗碗筷,又从怀中取出准备好的茶叶泡上,这才安静坐下,像个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却在摩罗提没注意的时候,面遮上那双眼看向宋莘莘,里头是明晃晃的威胁,宋莘莘哼一声才不怕他,桌子下面,狠狠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听到动静,摩罗提转身回来,手上还拿着刚问掌柜要来的一壶酒,担忧:“殿下,撞到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