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口,密密麻麻的船只泊在岸边,百姓携家带口登上陆地,不安的看着面前,许多士兵排成人墙,只露出些许缺口,一排排竹篱笆在缺口后形成通道,向着城池蜿蜒而行。
有通晓关中话的吏员,站在高处拿着纸皮筒高声喊着,招呼百姓前进。
这些吏员也是关中人,随着百姓迁往山南,沿途被组织起来维持秩序,如今继续发挥作用,用关中话告诉百姓该怎么办。
其一,排队前进,一家人一队,光棍就自己一队,敢插队的当日口粮减半。
其二,登记户籍,包括一家人的姓名、籍贯、原来的居住地、家庭关系等等,如有瞒报者后果自负,举报者有赏。
其三,入城后,每家都有房子住,有被褥发,男女老少都有新衣服一套,每家发五斛米,头一个月的一日两餐,由官府负责!
前两项倒没什么,最后一项说完后让百姓们骚动起来,他们以为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夏口之后,一家人会有吃不完的苦,没想到竟是如此安排。
不论心中如何想,有这么多士兵盯着,没人敢造次,百姓们老老实实以家为单位排队前进,在同样说着关中话的吏员那里登记了户籍信息。
待得登记完毕,有人领着继续前行,进了城后,他们被带到新立的街坊,那里一一排排新建的木屋已经虚位以待。
乔谷雨搀着颤悠悠的老母亲,左手被人紧紧拽着,低头一看却是媳妇抓着自己,瘦弱的她抱着年幼的孩子,满是不敢相信的目光,一家人来到千里之外的江南之地,原以为会被没为奴隶,未成想竟然还能有自己的房子住。
一路上乔谷雨担惊受怕,担心媳妇被周军士兵拖出去“玩玩”,又担心缺衣少食的,老母亲和儿子顶不住,结果一路平安抵达此处,还有落脚的地方。
“乔谷雨是吧?”
一名吏员走到他面前问道,乔谷雨赶紧点头称是,正琢磨着对方是不是要收些“意思意思”,却见一旁的大篷车上搬下来几床被褥。
“乔谷雨,一家四口,三大一小,被褥四床...”
吏员高声念起来,旁边围着的一群人开始忙碌,按人头把被褥、衣物还有简单的小家具等东西准备好,推来独轮车驮起。
四片带绳子的竹牌发到乔谷雨一家手中,按着吏员的要求挂在手腕上,那竹牌上面都刻着一个狗,正摸不着头脑之际,吏员领着他们沿着街道向前走,几名青壮推着独轮车紧随其后。
街道两侧是一排排整齐的平房,一眼望去每边足有十余排之多,乔谷雨紧紧跟着不敢张望,也不知走了多久,吏员停下脚步。
“乔谷雨,你看看右边,这排房子最外侧的墙上,是不是画着一只狗?”
一家人看向右侧墙壁,果然上边画着一条大狗,墙面雪白,那条黑色的大狗看上去醒目异常,若是晚上也能分辨
得清清楚楚。
又看向旁边,另一排房子最外侧的墙壁上画着一头牛,而其他排的房子外侧墙壁上,画着马、猪、猫、鸡、鸭、鹅等家畜家禽。
“乔谷雨,你们一家的房子,是在狗字第贰号,记住了。”
还没等乔谷雨回过神,吏员招呼青壮推着手推车走进房前通道,在第二间房子面前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这排房屋第一间的房门打开,一名中年人拿着串钥匙走了出来,乔谷雨透过门口望向里面,发现有一女子正抱着婴儿喂奶。
似乎这中年人一家子也是住在此处。
乔谷雨收回目光,却见中年男子和那吏员交谈起来,片刻后吏员向乔谷雨介绍,说这位姓钟,是这排房屋的“舍长”。
“往后有什么事,只管和钟舍长说,他一家住在这里,照应你们安心定居,如果平日里出去后回来记不得住在哪排,就看手上的竹牌,或者在街口小院报上‘钟舍长’三个字,那里的人会领着你过来。”
乔谷雨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和钟舍长寒暄了几句后,拿着钥匙打开了“自家”房门走了进去。
房屋为木制,分内外共三间,后面还有个一小院,当然院墙就是竹篱笆,而房间里已经有了简单的卧榻、草席,院子里竖着两个竹竿架子,之间连着一条麻绳,是为晾晒衣物所用。
乔谷雨将自家分得的被褥、衣物等东西放好,又跟着吏员去领了木盆、木桶、竹篮、碗、筷、扫帚等日常用品,最后亲自将几袋糙米搬进家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阿郎,这...这就是稻米?”
“应该是,孩儿也从未见过,官府如此说,想来就是。”
老母亲探手从米袋里掏出一把带壳的稻米仔细打量着,世代吃粟、麦的关中人,初次见到江南的稻米,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媳妇拿着一件衣服仔细看着,满是惊讶的表情:“这布料不错啊,用手撕撕不烂,就是尺寸不合适,得改。”
“能改,钟舍长说明日就发针线和剪子,我们自己就能改了。”
“这要多少钱?”
“针线不要钱,剪子用完了得还。”说到这里,乔谷雨不忘补充最重要的消息:“官府说,从今日起,每日两餐都有人按时送到路口,大家排队去打粥回来吃。”
“吃粥能饱么?一人能有几碗?”
“大人两碗,小孩一碗,反正钟舍长是这么说的。”乔谷雨说完拿起刚领回来的一个碗,“喏,这么大,够吃了。”
“那会不会稀得和水一般?”
乔谷雨看了看那几袋糙米,摇了摇头:“官府都发粮食了,不至于此吧...”
他的母亲倒是有些见识,问了个关键问题:“方才官府说头一个月管两餐,那往后我们靠什么度日?”
这个问题很关键,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没有一寸土地如何养活一家人,过了一个月后坐吃山空怎么办?
乔谷雨知道这事关一家人往后的生活,把钟舍长方才所说讲了出来:“母亲,官府说先住上几日,待得缓过来后,官府会发农具、工具。”
“说是我们要帮忙开荒、修水利,秋收时能分粮食,到了明年,就能分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