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乾铿有些回不过神,因为面前的这个独眼杨素,当年可是差点要了他命的隋军将领,当然,再往前几年,杨素还是周臣。
去年隋国灭亡在即,许多隋国文武官员投降,杨素就是其中之一,按说此人有前科,应该追究其罪行。
但宇文乾铿之前已经放过郑译那混蛋,那么追究杨素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更别说考虑到收买人心以便和尉迟氏抗衡,所以宇文乾铿最后没有采取实质性惩罚措施。
后来杨素入宫谢罪时,宇文乾铿只是说了些场面话,就让其回去了。
他不追究,当时的丞相尉迟迥也就懒得管,毕竟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如果太过不依不饶,那么许多降臣都会心中不安。
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宇文乾铿觉得对方完好的右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这让他觉得印象深刻。
此次冒名顶替投宿客栈,宇文乾铿选定的对象就是杨素之子杨玄感,本以为穿帮的几率很小,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然而就在他绝望之际,事情却再次逆转。
方才杨素的举动,明显就是认出了他们之后却不说破,这就意味着,当年差点活捉或者伤害他的那个人,如今竟然要救他。
宇文乾铿知道杨素可以抓他去换功名利禄,可对方没有这么做,所以至少会像尔朱休那样暗中帮助自己,但不知道对方能帮到何种地步,不过他急着逃去关中,所以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开口试探:
“杨爱卿是要去玄州上任么?”
“回陛下,微臣正是要去玄州上任。”杨素说完赶紧补充:“陛下如今蒙难,微臣愿听调遣,以效犬马之劳。”
宇文乾铿看了看宇文化及和刘居士,下定决心搏一把:“朕要去关中,爱卿有何良策?”
“微臣斗胆,不知陛下之前是如何策划的?”
“呃...”
宇文乾铿身为天子,虽然落难却没必要亲口向臣子‘交代’心中所想,所以此事便由宇文化及代劳。
宇文化及是聪明人,他知道杨素既然没有声张,那就一定会帮忙,且不管帮多帮少,这根救命稻草是一定要抓住的。
他将之前的策划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杨素听了之后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此事不可行。
杨素认为,无论多困难,天子必须尽快赶去关中,否则即便杞王在关中站稳了脚跟,但若是以为天子遇害,恐怕会即位称帝,到时候,天子就会进退两难。
杨素所说,正是宇文乾铿担心的问题,所以他关心的是杨素能不能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陛下所问,正是微臣此时心中所想,为今之计,宜早不宜迟,犬子随微臣北上,其实可去可不去...”
杨素有急智,很快就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杨玄感‘押送’意图淫奔的堂弟(刘居士冒名)去弘农,但因为如今局势不稳,所以先行绕道荥阳,在杨素之妻郑氏娘家住上一段时间。
为何时局不稳?很简单,杨素这种被边缘化的官员,在邺城都听到风声,说蒲津那边局势不对劲,而山南那边局势也不对劲,这不是时局不稳是什么?
而他在上任途中,遇见淫奔的侄子,一怒之下让儿子押着人回去等候发落,此事情有可原,反正不是直接前往潼关东面的弘农,也不会有人太过在意。
杨玄感是新任玄州刺史之子,可以光明正大的报出身份,在沿途驿站投宿,到了荥阳外祖家,也能名正言顺的住下。
当然这样的行为同样很冒险,沿途必须十分小心,否则容易被人识破刘居士、宇文化及等人的身份。
天子久居宫中,一般人根本就不认得,但刘居士、宇文化及等侍卫,其样貌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最佳的办法是杨玄感护送宇文乾铿一人上路,这样一来被人认出的几率就小很多。
但考虑到天子左右必须有可靠之人伴随,所以杨素的建议是带上刘居士、宇文化及还有少数几人即可,其他侍卫则扮作杨素的随从,一起前往玄州。
杨素到玄州就任刺史,是之前就定下来的事情,所以他一路北上,不会有太多人注意队伍里的随从,但也正是如此,他若无故调头南下,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所以护送天子去关中的重任,就由其长子杨玄感承担,荥阳距离山南荆州地界不算远,只要好好谋划一番,昼伏夜出赶路,就能抵达荆州地界。
杨素的提议具有很强的可行性,宇文乾铿想来想去,觉得成功的把握很高,当然这比不上躲进山安全,但事不宜迟,他要赶紧逃到关中,那么先到山南荆州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隐患不是没有,他们若真的跑到荆州,进入宇文亮一方控制的地盘,那些地方官何以认定来者之中有一位是天子?
万一对方判定来人是敌军细作,拉出去砍了可就万事皆休。
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那就得先做好准备。
首先,要让世人都知道天子已经从邺城逃出来;其次,天子要有可靠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最后,一旦逃入山南荆州地界,一定要想办法在公众场合表明自己的身份。
那公众场合是什么地方呢?当然不能是什么酒肆、食坊,那地方必须能够保证当他们公开身份时,尽量让更多的官员或将领知道。
事情闹得众人皆知,至少能让地方官认真对待,多方查证之后,能够确定宇文乾铿的‘真身’,当然具体该怎么做,得细细想过。
若真的抵达宇文亮一方的地盘,再见机行事。
宇文乾铿仔细想了想杨素的提议,觉得确实不错,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杨爱卿,令郎护送朕到山南,万一事情传播来,杨爱卿该怎么办?”
杨素答得很干脆:“陛下勿忧,过一段时间,罪臣会想办法使出金蝉脱壳之计,折向南面,同样借道荥阳,往山南而去。”
“既如此,那...”
“陛下今晚好好休息,罪臣定会安排妥当。”
宇文乾铿很兴奋,今日的转折真是跌宕起伏,刘居士见着事情有了转机也面有喜色,而宇文化及瞥了一眼杨素,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天子这几日情绪波动极大,所以本该想清楚的一个重要问题没有注意到,宇文化及认为刘居士莽夫一个,所以那个问题必然也没想到,而杨素...
肯定是想到了,但刚才却没说,也许是顾忌什么,也许是卖个关子。
所以,我干嘛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