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烟尘滚滚,三百龙虎骑兵已经进入了视野之中。
酒肆之外,嬴子弋负手而立,等待着。
“末将护驾来迟,请十四公子恕罪。”
领军的将领看见嬴子弋,匆忙带着手下的骑士,从马上一跃而下,跪拜道。
“起来吧!”嬴子弋淡淡的说道。
“多谢公子。”
“多谢公子!”
三百龙虎骑兵应声而起,在为首的将领的指挥下搜索四周,护卫巡逻。
这间酒肆位于官道之旁,十数里间只有一座。
嬴子弋询问道:“你可知这间酒肆店主的来历?”
一直跟在嬴子弋身边的校尉回答道:“末将只知道,这里的老板五年前将这茶肆盘下,并在县衙之中备案。这里的老板一向是老实本分,谁知今日却是起了虎狼之心,欲加害公子。”
嬴子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一干的刺客数量虽多,却少有高手,但是时机掐的却十分准。对方似乎已经料到了他回咸阳的路线,可是又为何只是安排这样不够格的人手?
幕后之人是什么目的,嬴子弋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咸阳将至,而风雨欲来。
.......
当赢子弋回到咸阳之时,街头巷议,都是今晨秦王召集百官商议着接下去秦国的制度的事情。
秦并天下,四海初定。这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一切旧有得秩序都将被摧毁。但是摧毁之后,新的秩序要怎样的形成,这才是所有人争论的焦点。
秦宫之中,百官云集。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就连秦王嬴政也不例外,某种意义上秦国自秦王嬴政之下最有权势一人。
大秦十四公子,安西君嬴子弋。
嬴子弋在殿外拖去鞋子,进入了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一步一步,众人面上表情各异。嬴子弋觉得,就算是后世最为杰出的电影大师,都无法将如此复杂的场面映刻在屏幕之上。
殿中之人都是天底下最为顶尖的一群人,也因此,他们的心思也是常人难以揣度。
“儿臣参见父王。”
那长长的道路,终究有走完的时刻。嬴子弋走向秦王嬴政十步前,一个让殿上绝大多数人都可望不可及的距离,躬身一礼。
“起来吧!”他看着嬴子弋,感叹道:“弋儿,你长大了。”
秦王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温情,多了一丝本不应该出现在帝王身上的温情。
殿上之人,只有很少人察觉到了这丝异常。这一刻,有人惊诧,有人欣喜,有人在心中暗暗计较,有人却是心如刀绞。
“多谢父王。”嬴子弋再次俯首,随即说道:“我大秦并天下,定四海,父王开千古未有之功。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儿臣昧死上尊号,去泰,采上古‘帝’位,号曰‘皇帝’。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
这一刻,殿中所有的人看着嬴子弋,本是复杂多变的表情都化为单一。
那就是,哎呦我去!这位下手可真够快的。
殿上诸臣都知道,秦王要废去旧有的称号。但要采取什么样的新称号?殿中诸人却是争论不休。
殿上不乏博学之人,这些天来查究古籍,追溯上古尊号。有些人点灯熬蜡,头发都熬白了好几根,就是为了让自己准备的称号被秦王采纳。
因为秦王一旦采纳,这便意味着大秦帝国,这古今未有的帝国的成立的头功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可是不下于攻下六国的功劳啊!
众人再看向嬴子弋,目光都变了,这可是在赤裸裸的拉仇恨啊!不是因为嬴子弋所提的称号不好,而是因为嬴子弋的所提的称号实在是太好了。
“皇帝.......”嬴政细细的咀嚼着这个称号,似乎感觉不错,于是说道:“可。”
嬴子弋一笑,退了下去,走向了自己的班列之中,一脸得意的样子。
接下去便是一些繁琐的礼仪具体的细则商讨了。嬴子弋也没有兴趣,在自己的班列之中闭目养神。
朝会散去,秦王独留嬴子弋一人。
“父皇!”嬴子弋禀手道。
“朕将你留下来,可知道是为了什么?”政哥如此说道,对于新的称号,他似乎十分受用。
“儿臣不知。”即使嬴子弋已经知道了政哥想要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不说的比较好。
“朕欲废去周制,而行新政,你以为如何?”
所谓周制,便是分封制,而新政,便是郡县制。
政哥之所以要将嬴子弋留下来商讨,便是因为嬴子弋乃是分封制下最大的受益者。自陇西以西,到西域之间的广阔领土,都是他的领地。
“儿臣自然支持新政。”嬴子弋禀手道。
您政哥都这样说了,我会这么不开眼说不支持么?嬴子弋的心中,这样的吐槽道。
嬴子弋虽然知道这是历史的潮流,滚滚而去,不好阻挡,但是心中还是空落落的。
“如此甚好。”嬴政说道:“但是你的领地,朕并不打算收回。”
啥咧?嬴子弋一时有些搞不明白,政哥的大刀之下,所有的人都无法例外,为什么唯独会放掉自己?
“你一定是在疑惑,朕为何会弃西土而不顾?”
“儿臣是有这样的疑问?”嬴子弋老实的回答道。
“朕欲让你为储君!”政哥缓缓开口。
轰隆一声,殿外没有雷声,不过嬴子弋的心头却是闪过一道惊雷。这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按照赢子弋的记忆,政哥可是在死前才立了遗诏,传位扶苏。这也让赵高有了可乘之机,祸乱了天下。
“这...父皇正值壮年,这储君一事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再说父皇若是立我为储君,扶苏哥哥将如何自处?”嬴子弋商量的措辞,他可不希望惹恼了政哥。毕竟对于秦国储君的位置,他还是心有余悸的。
“还记得你在去楚地之前我们父子在这殿中的谈话么?”政哥似乎早有预料,问道。
“儿臣记得。”
“朕欲废去周制,那么嫡长子继承制也就可有可无了。天下之大,我们父子的敌手远远不止是六国这么简单而已。六国虽灭,可是天下人心未服我大秦。伐国易,伐人心难。诸子百家,六国遗族,北戎南夷。有些人,迟早会一个个跳出来,等待我大秦最为孱弱的时机,给予最为致命的一击。也许将来,会比现在更乱。朕的继承人,应该是一个文武皆备,又能够洞悉世事人心之人。扶苏,终究是太过柔弱了。”
原来我在政哥的心中评价有这么高么?嬴子弋想想还是有些小激动呢。
“而你在西土的所作所为,让朕最终下达了这个决定。”
“父皇是指?”
“骁羽营!”嬴政说道。
“收揽勇健幼儿,加以训练。朕已经收到不止一份的奏报,暗指你心怀叵测,欲行篡逆之志。”
“......!”这是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嬴子弋心中暗道。别让哥哥知道是谁,不然有你们好看。
“但是朕却不这么认为,一则你收拢的乃是幼儿,要让他们成长为可以上战场的勇士,起码需要十年。二则,朕不是不知道你请大儒在营中所教为何?朕在这背后看到的是一份殿上诸臣都无法及其的远略。”
也许是将要登基为帝的喜悦,政哥今夜十分有耐心,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政哥一笑,“朕已经命人在关中也成立了一座龙骧营,一切规制皆照骁羽营办理。此举虽然花费巨大,然而想必将来的功效也十分之大。十万忠于我大秦的将士,足为我大秦根基。”
“儿臣谢父皇隆恩!”嬴子弋顿首,三跪九叩。拜完,说道:“儿臣有一事,愿上禀父皇。”
“何事?”
“儿臣闻海上有三座仙山,蓬莱,方丈,瀛洲。上居仙人,有长生不老药,儿臣愿为父皇求之。愿我大秦万年,父皇万万年。”
轰隆,这次是真的雷声大作。
雷声过后,殿中寂静无声。政哥看着底下的嬴子弋,默默不发一言。久之,他仰头望天,看着殿外波橘云诡的天空,说道:“你真的相信这个世上有长生不老么?”
“儿臣不知,但儿臣愿求之。”嬴子弋禀手道。
长生不老,是这位帝王心中的一个执念,大到甚至能够毁灭一个国家的地步。而阴阳家想要利用这个弱点,他赢子弋又何尝不知道?
罢黜百家这个任务,嬴子弋是一筹莫展。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把人家都清光了,国家要靠谁管理?以汉武之雄才,抑黜百家,也要以推明孔氏为前提。
但是阴阳家,嬴子弋心中冷笑。固然其在帝国内部已经是根深错节,背后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东皇太一,只是这也不妨碍嬴子弋这个大反派黑吃黑的决心。
“哈哈哈哈!”王座之上的政哥忽然大笑,笑的无比之畅快。“朕已经命奉常择寻吉日举行登基大典,到时你跟在朕的身后,共同告祭上天。”
......
阴阳家总部。
那神秘莫测的殿宇之中,如今人流云集。
阴阳家的高层,上至东皇太一,下至长老俱都聚齐,商量着一件事情。
秦皇嬴政立十四子嬴子弋为太子。这件事情本不是他们该着急的,然而秦皇给阴阳家的的秘诏后,还附着一条,令太子嬴子弋总掌搜寻长生不老药一事。这也意味着,自此之后,阴阳家将会是嬴子弋的下属。
“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大殿之中,湘君说道。
“长生不老药,相必嬴子弋必定是靠了这个,蛊惑了皇帝陛下,才做到太子的位置。”云中君不屑的冷笑道。
“东皇阁下,关于这件事情,我们该如何应对?”月神问道。
不管殿中之人是惊讶也好,不屑也罢!最终拿主意的还是东皇太一。
“嬴子弋这次,或许是为了我阴阳家而来?”东皇太一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
“为了我阴阳家?难道他想收服我阴阳家?”月神疑惑道。
“很有可能。嬴子弋主掌罗网,大肆搜罗江湖上的亡命剑客,恐怕就是为了对付墨家一流的江湖势力。而我阴阳家的六魂恐咒,恰恰是墨家武学的克星。他想要收拢我们对付墨家也不是不可能。”两位湘夫人同时开口说道。
“东皇阁下?”月神询问道。
“嬴子弋现为秦国太子,也将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无论如何,谨事之。”
“属下遵命!”
空寂的殿宇之中,东皇太一一人独立,心中总有些不安,喃喃说道:“嬴子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
扶苏府中。
自从那日登基大典之后,他便困居府中,饮酒浇愁。
碰,大门被一脚踢开,田光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看着扶苏:“公子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了么?”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扶苏酒醉上头,脸色通红,酒气上涌,举止软绵无力,看着田光说道:“父皇已经将十四弟立为太子。君臣之名已经定下,此后他嬴子弋便是君,我扶苏便为臣。我还能怎么样?”
“公子放弃了,可是在下没有放弃,农家十万弟子也没有放弃。公子,昌平君的大仇还没有报呢?”
扶苏身形一挫,看着眼前气势夺人的田光,有一瞬间,他真怀疑田光会冲上来。不过看着田光凛冽的目光,他稍微清醒了一点,知道田光口中的那个仇人,并不是自己。
“可是如今我还能怎么样?”扶苏苦笑了一声,“论领地,嬴子弋坐拥千里之地,而我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长公子。论威望,军中十数位上将,大秦数十万兵马,唯他马首是瞻。而我甚至连这咸阳城中的一名小卒都难以调动。”
“君臣之名虽然定下,然而胜负却没有因此而决定。”柔弱的女声从屋外响起,进来的是一个少女。
少女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然而在这种场合中,却是举止若定,丝毫没有怯场。
“这位是我的侄女,田言。”田光如此介绍道。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扶苏的目光如狼一样,看着眼前的少女。
“嬴子弋领地虽广,但广的过皇帝陛下么?他威望甚高,但是高的过皇帝陛下么?公子想要与嬴子弋一争高低,关键还在于皇帝陛下的身上。皇帝陛下正值壮年,只要公子不弃,将来未必没有一登大位的可能。”
少女一笑,从扶苏的目光中,她可以看出认同。从今之后,她便将从农家这个小舞台中跳出来,跳到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