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钟雅抬眼看他，小脸上满是严肃认真：“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很多年，但是一直没有想明白。哥哥，你能告诉我吗？你是怎么想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
北安犹豫了一下，在小姑娘认真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答案说了出来：“人们相知相遇再相爱，能走到结婚那一步，在我看来……是因为爱吧。”
“爱？”
钟雅似乎对这个概念很陌生，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也许吧。”
她笑了一声，这个笑充满讽刺：“我爸和我妈在我小时候是有一段时间关系很好，我妈每次说起我爸，脸上都会露出很幸福的笑容，我爸也是。那应该就是爱吧？真神奇，那时候我也就四五岁，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
“可是，那并不影响我爸后来天天打我妈，再到后来的十天半月不回家一次。从我上小学五年级起，我爸妈就再也没有'爱'过了。”
北安噎住，有些无奈的说：“人是很善变的，也许一开始是因为爱结婚了，但是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爱会被慢慢磨灭的。”
钟雅又开始用那种单纯打量的目光看北安了，然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点头认真道：“哥哥，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深沉的目光又变得单纯而无害，还带着点孩子特有的灵动：“但是，我觉得我爸一开始并不是因为爱才跟我妈结婚的。”
“而是因为钱。”
北安：“……”
北安彻底噎住，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小姑娘，明明看得比谁都清楚透彻，还非要多余问他那么一句，图什么？
然而这还没完，钟雅又笑嘻嘻的对北安补充道:“我妈一开始可能是因为爱跟我爸结婚的，但是现在她明明不爱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跟我爸离婚呢？”
“也是因为钱。”
“哥哥，”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真理一样，带着点小雀跃的对北安说，“我发现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并不是信念理想或者爱，而是钱！”
“只要有钱，就算不爱，也可以为了钱爱起来！只要有钱，就算恨透了一个人，也可以为了钱跟怨恨的人待在一张户口簿上！只要有钱，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做到！”
北安心中一跳，赶紧开口把凭借一己之力即将踏入迷途的孩子拉回来：“不是的！”
一直清清冷冷的青年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不知所措和焦急：“钱不是什么都能办到，钱也并不比信仰和理想重要！”
“如果一个人在拥有了充足的物质条件后还一味去追求金钱，而没有了其他的精神支柱，那么他将逐渐失去最基本的同理心和同情心，也将逐渐失去活着的目标。”
小姑娘亢奋的表情平静下来，紧皱眉头看着北安：“是这样吗？”
北安肯定的点头：“是这样的。”
钟雅：“那哥哥你现在达到‘物质生活充足’的标准了吗？”
北安：“……”
北安：“算是吧，但那些都来自我的父母，所以我自己还需要努力。”
钟雅作恍然大悟状：“那我也还要继续努力才行！”顿了一下，她又问：“那哥哥，怎么样才算‘物质生活充足’呢？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就算了吗？”
北安又被问住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还站在原地等他回去的许安，又看了一眼面前正一脸期待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出一个答案的小姑娘，叹了口气：“你如果不担心迟到的话，我们过去找个地方坐着聊？”
钟雅愣了愣，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的许安，笑道：“那个哥哥也在啊。”
她想了一下，似乎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点头道：“那好吧，我再和哥哥待五分钟，再待五分钟再去学校，也不会迟到的。”
于是北安带着她去了旁边一家便利店坐下了，还给她买了两根冰棍敷脸。
许安跟着在两人中间坐下。
“哥哥可以跟我说了吗？关于怎样才算‘物质生活充足’。我还希望从哥哥这里得到答案，好确定以后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求‘信念和理想’呢！”
北安：“……”
北安没想到这个平时习惯低着头不看人的小姑娘跟人聊起来这么……活泼，有些头大，但是又有点高兴。
至少比真的完全封闭不愿意和人交流好很多。
北安想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用一种和朋友谈心论道的语气慢慢道：“赚钱和追求理想信念并不冲突……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哦，我叫钟雅，哥哥叫我小雅就行。”
北安点头：“小雅，每个人对‘物质生活是否充足’的定义是不一样的。但是在我看来，那至少不是你说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对我来说，‘物质生活充足’指的是不需要再为吃喝住行担忧，有足够的金钱满足我吃饱穿暖的基本需求和正常的精神娱乐，这就够了。”
“我们确保自己能吃饱穿暖后，就不要过多的抢占资源甚至浪费资源了，那不是‘物质生活充足’，而是盈余甚至浪费。”
“世界上的资源就那么多，你浪费了一滴水，另一个人可能并不能因此获得一滴水。但是当资源匮乏的时候，就能多一滴水救命了，明白吗？”
钟雅沉默了好久，小脸绷得很紧，一看就是把北安说的这些话听进去了。
北安很欣慰，觉得这小孩是个可塑之才。
钟雅说再待五分钟，就真的只待了五分钟，五分钟一到，她就跟北安说自己要去学校了。
“为了早日凭借自己的努力达到‘物质生活充足’的标准，我现在还得好好学习呢！”离开前，钟雅对北安说，“妈妈一直都跟我说，人只有读书一条出路，不去上学读书就会被社会淘汰，以后长大了只有出门捡垃圾的命。”
“——我可不想去捡垃圾！”
北安哭笑不得：“上学不是单纯为了读书，是为了让你能有一个途径获取知识，开阔你的眼界……算了，反正好好学习不会错，去吧。”
钟雅点点头，离开之前还问北安要了联系方式。
“我觉得哥哥是一个懂得很多的好人，以后我有什么困惑，再来问你，可以吗？”
拿到北安的联系方式后，她终于要走了。
晃了晃手里北安给她买来敷脸、现在已经大半都被她吃进了肚子的冰棒，钟雅跟北安和许安道别：
“谢谢哥哥的冰棒！哥哥再见！”
终于把人送走，北安小小的松了口气，但是心里却挺有成就感。
他转头，正想跟许安说我们走吧，就见许安幽幽看着他，一字一顿开口。
“北安哥哥，我、也、想、吃、冰、棒。”
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