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卯初,王熙凤照常起床。
梳洗了出来,春生就守在门边,满脸的兴奋,就要往前冲。
王熙凤摆手:“我全身不舒服,先让我打个拳松松筋骨。”
“娘娘不关心昨儿晚上发生了什么?”
岳韶有心巴结,早早起身,已经从春生那里探得了昨夜别宫大乱。
见王熙凤这般沉得住气,不由眼中泛起异彩。
王熙凤站在庭院中活动肩膀脖子手腕脚腕,打个呵欠,顺口笑道:
“瞧瞧春生那得意样儿,就知道昨儿不论发生了什么,咱们都是大获全胜的。
“那我还急个什么劲儿?”
说完,开始一板一眼、全神贯注地打拳。
睡了个大饱觉的安儿也梳好了头发出来,见宫人们三三两两地出来、迷迷瞪瞪地看着王熙凤发呆,不由皱起了眉头:
“娘娘打完了拳便要沐浴、然后用早膳,说不定卯时末刻便要去拜见太上太后。
“你们都在这儿看什么热闹呢!?
“还不该干嘛干嘛去!?”
岳韶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指派众人去做洒扫、烧热水、提膳等等差事。
安儿这才自己回房先去洗漱。
连打了五趟拳,浑身出了一场透汗,王熙凤这才觉得舒爽了些,又去洗了个痛快澡。
出来梳妆完毕,早膳已经提了过来。
王熙凤坐下吃饭,这才让春生过来:“说说吧,昨儿晚上怎么个情况?”
春生嘿嘿直乐:“是!回娘娘的话,果然如您所料,肃王前天就到了别宫!
“他先悄悄地联系上了海嬷嬷,然后骗了齐国公三房的陈颂——一个傻大个儿给他偷开了别宫后门,才混了进来,就藏在安善殿。”
王熙凤看他一眼:“太后不知道?”
“不知道!”春生眉飞色舞,“太后最近一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好,跟在宫里那时似的,常常昏睡。
“安善殿里的事情,都是海嬷嬷和才提起来做管事的侯公公两个人调停。
“肃王就在安善殿见了一个翰林一个阁老一个副将,打算出其不意逼宫一番。
“他们本来以为皇上会派德妃娘娘过来,且以为最早也会到今天下晌才能抵达别宫。
“再没料到竟然是您来,还是昨天傍晚就到了。
“所以昨晚他们十分慌乱,几个人在安善殿后门进进出出,被咱们这边过去的一个宫女撞破,这才仓促起事。
“可偏偏赶上听见动静过去的乃是御前三品带刀侍卫樊同寿那一队侍卫——那可是御前最心腹的侍卫,也是最能精明能打的!
“这位樊队正眼睛极厉害,一眼就看出跟他们对阵的乃是龙禁尉的熟人,当即喝破不说,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动了那几个龙禁尉当场倒戈!
“那个给肃王做内应的陈颂,还有领着他们倒戈的襄阳侯家的戚建成,两个人一张嘴就把肃王在别宫的亲信全卖了。
“后来禁军统领郭将军赶到时,已经拿下了那三个乱臣不算,还把龙禁尉首座也绑了,一起押到安善殿外,逼着肃王自己出来!”
王熙凤眨眨眼:“肃王那么乖,就能束手就擒?”
“哪能啊!他原本押着海嬷嬷做人质,威胁要一把火烧了安善殿,说什么皇上不孝顺太后,他死就死了,但放心不下太后,所以要带着太后一起走……
“当时大家伙儿都麻爪了。毕竟谁也担不起烧死太后的责任。
“然后戴相就带着景铨景黎和黑甲出现了!
“老内相亲手搭弓射箭,一箭射死了海嬷嬷。还告诉肃王,让他放心,太后娘娘吉人必有天佑,就算被火也不会有事。
“肃王当即就傻眼了。
“郭大将军赶紧给递了个台阶,他就下来了!”
王熙凤就着这段事儿迅速地吃完了早饭,洗手漱口,又好奇地问:“所以这事儿,竟然没有惊动太上太后,就全解决了?”
“可不!今儿一早大家伙儿都在说,肃王这谋逆逼宫,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春生嘿嘿地笑。
王熙凤嗤笑一声,眼看着庭外的青山,漫声道:“古往今来的谋逆,哪一回还真是筹划整肃、一举功成的?
“前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够震烁古今的了吧?不也一样犹豫到三更?
“前明十宫女弑君,世人再料不到的,不也是因为一时心急打了个死结,就没成么?
“昨儿是咱们来了,我猜着了,戴相有了防备了。若是我没来、戴相也没防备、太后娘娘清醒着还偏向小儿子,你猜结果会如何?”
春生等人目瞪口呆。
“大胆。”戴权苍老的声音在外响起。
王熙凤忙扔下手巾站起来,转头看见戴权带着景黎景铨走进来,脸上露出惊讶、羞涩和恰到好处的一丝丝惶恐。
遂快步迎上前去:“戴爷爷来了?”
“你这孩子,你说你有多放肆!”戴权低声轻斥,眼中却带着满意的笑意。
王熙凤红了脸,小声道:“一时嘴快,说了实话了……”
“把实话时时刻刻挂在嘴上,你猜你在宫里能活到几岁?”戴权又责备一句,然后才慢慢踱了进去,在桌边坐下。
指指景字辈二人:“这两个都不错。景铨尤其稳得住。
“太上说,等你回宫时,把他带回去,跟陛下说:休让明珠蒙尘,也休让鸠占鹊巢。”
王熙凤笑着答应。
摆手令众人退下,王熙凤看着戴权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的模样,心疼地低声问:
“您昨儿累了一宿吧?怎么不歇歇?让他们自己回来也就是了。”
“不妨。四更打了个盹儿。”戴权摆手,“拿下肃王和他的党羽之后,我就都交给禁军统领郭崇本了。
“太上晨起听说,发了好大脾气,当场就砍了几颗人头……”
看着他说到这里沉默下去,王熙凤心下一软:“想必还是没舍得处置肃王吧?”
“唉。老了。我老了,太上也老了。心软了。”戴权连连摇头,“你刚才提到前唐太宗——
“若不是他家高祖也老了,看着两个儿子打架,没有公平处置,反而心软和稀泥,这才闹到最后兵戎相见血流成河。
“你这例子说得好。
“回头等你们去了孝慈县,我得慢慢地讲给太上听听。”
也就是说,这等事,不是王熙凤这个儿子妾室该提的,也不是眼下这等乱局中该说的。
戴权这是在提醒王熙凤闭上嘴,不要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