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凌继续讲下去:“为了你的名声,我不得不付出一切。女友得知我做了你们沈家的女婿,决定流掉孩子。对她来说,她不能声张,只能忍受。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斗不过你们。你母亲,一句话,就可以将我们两个人的前途葬送。我只好断了跟她的联系,我给她写过信,如果被你母亲知道我跟她的关系,她可能会丢掉学校的工作,丢掉一切。对一个女人来说,丢掉她爱的人,和她的孩子,再让她丢掉工作,那下场有多惨,你可以想像得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沈若兰无声地嗫嚅着,她不敢看杜了凌愤怒的眼睛。她可以想象得到,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的残忍。为了前途抛妻弃子,如果不爱,不会疼,可是,他们是相爱的,是因为自己母亲,他们才不得不分开。到现在,杜子凌仍然孑然一身。自己还以一个副厅来要胁他,当真是无耻之极。
杜子凌悲哀的看了一眼沈若兰:“其实,我也想努力去爱你,但是因为你母亲,我怎么也爱不上你,一看到你,我就看到她从后面看我的眼神。这个悲剧是她造成的,是她害了我,也害了你。若兰,谢谢你爱上了我,可是,我对你,真的不能爱。真的。”
“你会去找你以前的女朋友吗?”
“不能去找她,她现在过的很不容易,因为打胎的时候,医院手术做的不好,流产不干净,导致她无法再次怀孕。后来,她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离异的男人,成了家,现在过得还算幸福,我不能再去打扰她。本来,我跟你离婚后,我去找过她。可是,她不能生育了,她劝我,找一个能生孩子的女人为家里留个根。我知道她是爱我的,但时间改变了一切,她现在的丈夫很爱她,我不能再伤她一次。因为,你,还要求我扮演好我的角色。”
“我知道是我太过分了。”沈若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算了,后来,我认识了林欢颜,你知道吗?林欢颜和白荷长得有些像,也是那么的瘦,也是那么的白,也是那么的安静,安静的像湖中的一轮明月,跟她在一起,我的心就像到了森林之中,宁静详和,不再痛,不再感到孤独。可惜,她已成家了,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她不属于我。”杜子凌抽出一支烟,徐徐的点上,吐了一口烟圈,“我只想要安静的活着。别的什么也不想。”
沈若兰终于明白了,他所说的,这一切跟林欢颜无关,真的无关。
杜子凌停下了,什么也不再说了。
两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谁也不再说话,沈若兰忘了委屈,忘了哭泣。
两个人呆呆的坐着,从一开始的谎言到最后的悲剧,注定了两个人根本走不到一起。
所以杜子凌要自由,他在内心里厌恶这个家,这个带着特权谋取了他的前半生的家,夺走了他的幸福,他的孩子,他的爱人,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家里幸福,又怎么可能开心。
沈若兰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在这一场虚假婚姻里,杜子凌始终没有对自己动心,那是因为,他的内心里充满了恐惧,所以他很冷漠。而自己的心,却在他的冷漠里,一日日的沦陷了,她竟然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这是多么可笑的悲喜剧,沈家强加在杜子凌头上的紧箍,不仅让他杜子凌失去了爱她的心,也让她沈若兰失去了一个爱的人。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样,谁戏弄老天,老天就会原样奉还给他。不管你是谁,谁都逃脱不了老天爷的惩罚。
“若兰,我想以后,这里我不再来了,请你原谅,我不能再陪下去了。”过了许久,杜子凌哑着嗓子说。今天他再次撕开心里的伤疤,让他痛得难以控制。他曾在无数个夜里,自己睁着眼睡不着,捱到天亮,没人能够体会,他的痛苦。
自己造成的悲剧,他只能自己吞下恶果,怪不得沈若兰,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怪自己,当时没有勇气对抗这一切,没有勇气说出一切。
“知道了,我以后尽量不麻烦你。对不起。我为我妈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沈若兰只能一遍遍的道歉,她没脸再说别的。
“谢谢。”杜子凌看着沈若兰,她哭的早已两眼红肿,“你别哭了,上床睡吧,快天亮了。”
“嗯。”沈若兰真想钻到被窝里,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到里面藏起来,她没脸再看杜子凌一眼。说着,沈若兰走到床边,掀起被子,和衣躺了进去。
杜子凌看着她,默然的呆了片刻,伸手摁灭了台灯,和衣躺在沙发上,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无论如何,要演完这最后的一场戏,已是凌辰两点多了,一觉醒来,自己走出这个大门去,就行了。
沈若兰睡不着,她听着沙发上杜子凌的动静。也许,这将是两个人在一起待过的最后一段时光,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借口让这个男人来到身边。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也喜欢她,今天才发现悲催的故事背后,还隐藏着一段血淋淋的故事,两个人是仇人。
沈若兰此时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自己一颗受伤的心,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应该恨这个冷血的杜子凌,她就不相信,杜子凌当时没有攀高枝的想法,他应该有机会、有时间、也有办法跟别人说出一切,可是,他没说,这说明,这一切,也有他自私的心理,可是,他现在把这一切的罪状全都压在她们沈家的头上,凭什么?
沈若兰有些愤怒,也有些悲伤,她不知道,自己和杜子凌这一切的痛苦到底是谁的责任感大一些,她的大脑里一片混乱,痛得她几乎窒息过去。
可是,她又不能拉开被子透气,她宁愿自己一下子死过去算了,这样活下去,真是一种折磨,她已没有人爱了,唯一个看上去老实巴脚的男人,在身边待了十几年,没想到竟然是仇人。
她看得出杜子凌说到悲痛之极,两眼放出的凶光,他心里隐藏着巨大的仇恨,那种仇恨足以毁灭了她们沈家,还好,他一直没有做,一直照顾着她。
沈若兰极其矛盾,极其难堪,在这种情况下,她不知道明天该如何和杜子凌保持什么样的关系,今天她的恋恋不舍被杜子凌当作抹布一样踩在脚底,好像,她就是一个毫不值钱的女人,不值得他任何的眷恋。
从他那恨意绵绵的话里,她再也看不出他半点的温情,她过去,一直把他的沉默当成一个成熟男人的优点,现在看来,这种沉默是那么的恐怖,那是一个男人隐忍着心底的无限仇恨的一种冷漠,所以他时刻保持着冷静。
沈若兰忽然觉得很害怕,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她仿佛觉得杜子凌正在那黑暗中死死的盯着自己,想要吃了自己,想要用自己来祭奠他孩子的亡魂。
这种杀子之恨,恐怕一辈子他也不会忘记,所以,他也绝对不会让他自己爱上我这个仇人,而我却在异想天开的想得到这个人的爱。
他在软弱无力的时候,不得不屈服于我们林家的权势,现在,终于翅膀硬了,要自己飞了。
沈若兰哆嗦着,杜子凌该不会来找我复仇吧。她再也睡不着,再也不敢睡,黑黑的夜里,隐藏着黑暗的人心,沈若兰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杜子凌的身边哆嗦成这样,怕成这样,她以前,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男人能够保护她,现在,她却害怕了。
杜子凌真的累极了,他终于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这些压在心底十几年的话,让他每天想起来,无法呼吸。
说出来,他的心里舒服多了,不再那样憋闷,不再那样痛,他轻松了很多。他要让沈若兰知道,他并不欠她们沈家的。
只有她们沈家欠他的,她们欠了他一条命,一家人的幸福。
明天,他要重新去活,决不再为沈家。
明天,他要重新开始,只为自己。
杜子凌的睡意涌了上来,他沉沉的睡着了。
***
林欢颜给杜子凌回了短信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事故处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明天,还有那么多的麻烦在等着她。
林欢颜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年会有这么多的不顺,祸不单行。
老公出轨,得上性病,孩子离家出走,又遇上车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渡过这些危机。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那个撞了车的人,摔残了,那样,她可能终生都要负罪。
她闭不上眼睛,只要一闭眼,那个人从后车上撞起飞在半空里的声音就在耳边回响,那一幕就闪现在眼前他摔在地上,血淋淋的样子,让她心有余悸,她好想去医院看看那个人。
但按交警的说法,他们现在没有定责,不用去,去了对方有人不冷静,闹起来对谁都不好。
林欢颜想去,陈耀辉担心出事,拦下了她。
不管是谁撞的谁,不去看看,总觉得良心不安。
林欢颜头痛的昏昏沉沉,要不是因为乐乐,她真打不起精神来。
万籁俱寂的深夜如此漫长而又忧伤,让她几度绝望。
杜子凌发了短信,她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才好,她看得出来,他望着她伤心的眼神,他的无奈,他的黯然,他的悲伤,一遍遍的闪在她的面前,闭上眼,也能看到,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绝望。
林欢颜心里乱极了,本来,她想离婚,离开陈耀辉,现在,她顾不上离婚了,她可能面临着一场牢狱,也可能面临着一场罕见的官司,听他们讲,这样的事故,被人撞上,不扒你几层,纠缠你几年,根本解脱不了。
陈耀辉明知道林欢颜睡不着,却也不敢打扰她。
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令他无比担心。
他不停的打电话,找交警口的朋友,了解了一些信息之后,陈耀辉不害怕了。
既然那个撞车的人没有死,没有重伤,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明天先到交警队看监控。
陈耀辉打了一圈电话,朋友们都说那人既是醉驾又是无证闯红灯,他应该是全责,跟颜颜没有关系。我没有必要这么担心。
还是别想了,早点睡吧。
***
第二天早上,陈耀辉和林欢颜一起先送孩子到了学校,然后一起开车到交警队事故科,按通知,双方今天查看监控,定责。
也不知道这年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故,院子里停了许多车,整个事故科里乱成一团。
他们刚到门口,后面来了一大群披麻戴孝的人,拉着横幅,上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血写的血淋淋的大字:“还我姓命!还我公平!”
这群人什么也不说,上前就把交警大队事故科的院门给堵上,人群中,女人孩子们又哭又叫又闹,男人们高声喊着口号。
门口两边各有一壮汉上前守着:“只准进,不准出。进去办事的可以,但进去不要再出来。”
林欢颜和陈耀辉被人群推进了院子,林欢颜吓坏了,站在陈耀辉的身边:“耀辉,他们这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陈耀辉也很奇怪,“看来,这是撞死人了。”
“这个人的老公前天喝酒骑摩托车让人给撞死了,本来是他的全责,可是他们一家老小不同意,天天来交警队闹,要么到省府省委上访,现在非要逼那个车主赔偿七十万,不赔就继续堵门。”听见,俩人的议论,身边站的一个交警无奈的摇了摇头解释了句。
陈耀辉和林欢颜第一次看到这情况,目瞪口呆:“到省委省府门口去闹?”
“对,到省委省府门口去。我们正在调解,那个车主的车有保险,跟他们这样拖不起,没办法,只好同意签四六分的责任,可是人家也不能这样没有原则的让步。他们家不干,死活不让步,说撞死了人,就要赔,应要负全责。跟这些人讲法律,根本讲不通。”那交警叹了口气:“那车主无奈,只好准备起诉到法院,他哪能认全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你们来办什么的?快进去办你们的吧。”
“我们是来看监控的。”林欢颜一听,吓得瞪大了眼睛,“不是谁全责就是谁的责任吗?”这太可怕了,撞死了人,他们这样子,自己把那个人撞伤了,还不知道到底伤成什么样,那自己岂不也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