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由乃可以是个外表美好善良的孩子,但绝对不能是个安于现状内里糊涂的孩子。
所以,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暂时归宿,一定要由自己决定才行,而不是被送到那个所谓的CCG的收容所里去。
是的,我妻由乃听到了,那天亚门钢太朗和木缘医生的交谈。
倒也算不上是故意,只是自从醒来之后,在探索这具身体的时,我妻由乃就发现,自己的五感似乎来的超乎寻常地敏锐。
只要静下心来安静地去感知,她就可以听到走廊里来往人们微弱的呼吸声,也可以听到楼梯口低声的交谈,隔着门的交谈对她而言没有丝毫难度。
除此以外更让她感兴趣的是,她居然从自己身上闻到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味道,和其他人不同,却和那天危险男人和亚门钢太朗身上的某种味道相仿,虽然还不是很浓烈,但是毫无疑问在日渐增强。
这算是什么征兆?
明明都是人,为什么却像猫和狗一样,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能从周围的人口探知太多自己想要的信息,失忆的人虽然可能会有强烈的好奇心,却不见得会独独对某一方面的事情,尤其是那种名为“喰种”的杀人生物情有独钟。
也许自己应该早点脱离这里,进入一个相对于宽松的环境,找机会去探知周围的事。
这么想着,我妻由乃依旧安静地坐在床头,掀开病服的下摆露出雪白的腹部,那交叉的缝合痕迹如同阳光下的蜘蛛网一般,莫名的有些刺眼。
木缘医生的眼睛暗了暗,在坐直了身子的时候恢复了医生特有的笑容,温和地问了一些关于感觉方面的问题,然后摸了摸由乃的头。
“差不多没问题了,只要小由乃好好吃药,出院后好好疗养,就能和以前一样啦!”
“……以前?”我妻由乃歪了歪头,亚麻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温和的色泽。
恍然意识在自己说错了话的木缘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嘛,确切来说,应该是和新的同伴们一起开始的新生活……会没事的哦,小由乃~”
“同伴?”我妻由乃的语气依旧充满了纯然的好奇,但随后的话语却让故作无碍的木缘都有些难以接口,“我要被送走了吗?去哪里?集体宿舍吗?依子小姐又告诉的,大学里许多人一起住的地方叫做集体宿舍哦~”
“是、是吗……”木缘苦哈哈地笑着,就算是只听声音都能够感受到那一丝勉强。
我妻由乃微微扬着脸,语气里有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期待,“那么,雪辉……亚门先生也会一起吗?”
“亚门先生……”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有些过于老成的年轻人的模样,想到自己耗尽了口水结果这么几天都丝毫没有看到对方身影的结局,一种莫名的挫败和无奈就这么袭上了心头。
他啊……大概是不会再来了吧……
“为什么亚门先生不会再来呢?”
被少女的询问惊到的木缘眨了眨眼睛,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诶?我、我说出来了……?!”
我妻由乃依旧是好孩子的模样,“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倒也不是……”
挠了挠头,木缘不住在心里哀怨自己太不注意,但却随手拉过椅子坐到我妻由乃的面前,像是普通的朋友一样叹了口气,跨坐在上面,像是街头青年一样有些颓废地把下巴搭在了椅子背上。
“算了,我本来就是憋不住话的人,再者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啊……小由乃现在算是举目无亲的状况,如果没有人来领养小由乃的话,伤好后就会被送到一个收养机构去哦。叔叔我觉得那里不太适合小由乃这种纤细的女孩子,所以就拜托了亚门先生收养小由乃……大概是太过突兀让他不高兴了吧……”
“不会的哟。”一只软软的小手搭在了木缘医生的头上,一抬头正对上由乃勾起的唇角,“木缘医生和亚门先生都是很好的人,亚门先生一定不会不高兴的。”
“小由乃……”看着面前懂事的孩子,木缘医生心中的叹息再次涌动上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多年从医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悲剧,多少也习惯了这个世界的不幸,却独独在这个孩子面前,总是感受到那丝久违的心情。
太懂事了。
虽然记忆全无,甚至看不到这个多彩的世界,但那种憧憬和喜欢的心情,却总是让周围的人感到心酸——
这样的孩子,为什么却不能像那些普通的孩子一样幸福地生活呢?
这么想着,木缘医生的眼神越发温和怜惜,不禁。
“小由乃啊,不要总是这么乖巧,你这个年龄,也正是恶作剧和肆意玩闹的时候,偶尔,也放开心地做一个孩子吧……”
对此,我妻由乃怔了怔,然后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嗯,我会的!”
木缘这句话完全是无心,他只是希望,不论我妻由乃有着怎样的过去,都能够好好地在空白的现在和未来活下去,却丝毫没有想到这句话会导致什么后果。
于是,当下午值班的医生告诉木缘,由乃从病房消失,还留下了一张“我们一起来恶作剧”的纸条后,木缘把自己撞死的心都有了。
不得已的,木缘焦头烂额地在医院四周找了一圈无果之后,犹豫了再三,还是拨通了那个迄今为止,只打过一次的电话。
“……你是说,你一句话让这个孩子去恶作剧?”亚门钢太朗的声音里挤压着满满的怒气,天知道他自己本身的工作就有多么忙,还要挤出时间被这个脑残医生一个电话喊过来。
面对着怒气满值的年轻搜查官,木缘医生表示压力很大,“这……大概是误会……我也没想到那孩子真的会……”
“误!会!”亚门钢太朗冷冷地瞥了木缘医生一眼,一副懒得再说的样子,转身便要离开,“人口失踪这种事,还是报警交给一般的警察处理就好。”
亚门钢太朗的果决让木缘医生很是意外,“诶诶诶?等、等等,亚门君,你不管这事吗?”
“搜查官的指责是驱逐喰种,而不是寻找失踪儿童。”
“可、可……你都过来了啊……”
“只是顺路。”
“既然顺路过来了,就一直顺下去嘛……”
“如果一区喰种能不再制造杀戮的话,我倒是有时间帮忙。”
亚门钢太朗的态度来得太坚决,以至于木缘向来好用的好人技能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泄气地停下紧随其后的步子,闷声闷气地道,“可是……明明这段时间六区的喰种也很乱啊,小由乃自己一个人偷跑出去,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万一遇到饥不择食的喰种的话……”
不知什么时候,面前不远处的人影停下步伐,高大的背影在地板上投下了微弱的影子,一如他此时心里的抗拒。
“调出医院的视频。”
“什么……?”木缘医生似乎在关键时刻总是显得过于迟钝,这次同样傻傻地看着面前的搜查官。
对此,亚门钢太朗只是挑了挑眉,“就算是寻找失踪人口也要找找可能留下的踪迹和线索啊!”
而就在木缘医生和亚门钢太朗努力寻找我妻由乃离开的方向的时候,由乃本人则悠闲地走在大街上。
我妻由乃考虑过关于未来归宿的问题,她当然不打算进入收容所,可似乎如果自己没人收养的话,就必须去那种地方,至于亚门钢太朗,虽然会是很好的利用对象,但离那个危险的男人越近,暴露的危险似乎也就越大。
于是,我妻由乃最终还是决定,在自己被送进收容所之前,找个机会逃出去。
而借着木缘医生无意的“恶作剧纵容”,跑出来把周围的路探一探,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白蓝相交的病服有些过于醒目,但只要沐浴着外面世界的阳光,感受着耳朵里听到的各种声响,偶尔有阴影投射在自己脸上,那一丝丝让人血脉喷薄的黑暗气息……
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我妻由乃觉得很是满足,而那些投射过来的奇怪视线也因此被忽视了过去。
虽然按照医生的说法,自己是一个失意者,但莫名的,对于周围的事物,我妻由乃却没有丝毫的陌生畏惧感,甚至凭借着声音和味道,还能分辨出来那些路边的店铺和商场里卖了什么东西。
这样并没有脱节的感觉,这样理所当然操控在手的感觉,身心都因此舒展开来,扎根在天性中的某种渴望也因此渐渐升腾起来。
说来,似乎有闻到和自己身上的味道类似的味道呢。
我妻由乃的步伐停留在一处阴暗巷子的入口,被蒙住的眼睛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但大概是城市里常见的垃圾巷。此时周围的路人并不算多,偶尔经过的人们也会下意识快速离开路口,巷子不过两人多宽,微斜的夕阳洒下一片红色,投射在长满青苔的墙壁上,蜿蜒着不知朝向何方。
由乃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感知像是有了触角一般慢慢延展进去,危险的气息愈发浓郁,奔流的血液却不住地加速起来。
是同类吗?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类”?
不同于安逸的医院,这个世界的的真相似乎正要在我妻由乃面前展开。
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里面走去,也就在此时,肩膀上多了一道微重的力道。
“呐,如此美丽的小姐,能有幸邀请您一起喝一杯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