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
合欢殿内只点了几盏灯,殷离进来的时候,巫见月正在和巫蔓低语什么,听到脚步声都停下讨论。
巫见月觑了一眼殷离的脸色,旁边的巫蔓很有眼色的退下。
“离王储。”巫见月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脸上带着笑容,“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今晚之事,是谁给你的胆子乱来?”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可巫见月却隐约能感受到隐藏在底下对秦罗敷的担忧。
巫见月轻笑一声,伸手捋了捋耳朵边的鬓发。
“不知,王储此言是为我们的大计,还是出于一己私欲?”
聪明人之间,并不需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殷离面无表情,只是眨眼间,威压便接踵而来。
“孤的事情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巫见月脸色苍白一瞬,真不愧是魔域史上最有天赋的王储,年纪轻轻便已步入大乘巅峰,果然威势压人。
“虽然无法确认名单是不是在秦罗敷身上,但是她肯定知道什么。”
巫见月抬起头,直视着殷离,“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那份名单经手最多是江敛,而江敛又是您的人。”
“王储明明是最有机会查清楚这一切的人,可是这半年多的时间一直没有任何线索,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哪怕秦罗敷今晚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巫见月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警惕。
她能在合欢宗宗主的位置坐那么久,如果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的话,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巫见月目光如炬,不放过殷离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奈何殷离根本没有半分异色,反而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
“巫见月,我劝你还是少自作聪明。”
“这份名单于魔域而言没有任何威胁,反倒是你们的心头大患,但凡查出点什么也算是你们的本事,可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没用。”
巫见月低下头,殷离说得没错,这份名单就算暴露出来,也确实是对魔域没有半点影响。
但是,他的心里当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吗?
巫见月目光幽幽的转动,视线不停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逡巡。
“王储喜欢她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说句不好听的,秦罗敷和您永远不可能。”
根据探子打探到的消息,殷离还在天衍宗的时候可没少为难人家,甚至还追杀过秦罗敷。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巫见月也大致摸清楚了秦罗敷的性子。
无论是身份立场,还是性子,都注定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
巫见月几乎是带着恶意的开口,话音落下的时候,巫见月就看到殷离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这句话的威力,无疑是殷离无法忍受的。
红色袖摆下的手深深陷入手心,殿内的温度也随之冷却下来。
曾几何时,那些不在意的话,今日却如利刃一般插入心脏。
他无法忍受,光是想到未来没有秦罗敷,便觉得呼吸都困难。
殷离冷冷的盯着巫见月,血红色的竖瞳危险的眯起来。“巫见月,管好你自己,还有,没有孤的命令,不许动秦罗敷。”
他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开口,“如果让孤知晓你敢背地里乱来的话,孤必不会让你们合欢宗好过。”
殷离知道巫见月在意什么,她做那么多不过是为了合欢宗能够强盛起来。
但同时,合欢宗也是她致命的把柄。
巫见月脸上罕见的没了笑意,眼神幽幽。
殷离却不管她是何表情,径直甩袖离开。
巫见月目送他消失后,嘴角才慢慢扬起笑意。
她心里确实很欣赏秦罗敷,但是任何妨碍到合欢宗利益的人,都势必是她的眼中钉。
殷离如此护着秦罗敷,更一步证明她是他的软肋。
无论是再如何强大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从不可控变为可控。
秦罗敷回到住所后,厌清澜和灵珠道尊都派人过来慰问。
一一送走他们后,她正欲关上大门。
一个人影从迷雾中向这边走过来,秦罗敷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着她越走越近,秦罗敷也看清楚是谁。
“巫少主。”
巫朝云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她似乎有些局促,并不太敢看她。
“今夜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没受伤吧?”
秦罗敷摇头,看着巫朝云的神色,心里慢慢掠过一抹疑惑。
巫朝云作为合欢宗的少宗主,这么多年来,真的对巫见月和魔域所做的事情无所察觉吗?
巫朝云低着头,“我此次前来便是看看你,你没事的话,我便走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没曾想,背后突然传来秦罗敷的声音。
“慢着。”
巫朝云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瞳孔不自觉紧缩起来。
秦罗敷慢慢抬眸,侧开身子,“走那么快做什么,进来喝杯茶。”
她的声音又凉又轻,在夜晚之中听着没有一点人气。
无论有还是没有,秦罗敷都喜欢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
巫朝云嘴唇蠕动几下,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明明她才是合欢宗的少主,可秦罗敷淡然随意的姿态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巫朝云神情恍惚的跟在秦罗敷的身后,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来。
夜色已深,竹帘半支开,冷风吹拂进来,让晕胀的大脑冷静几分。
秦罗敷给她倒了杯茶,热气裹着独有的茶香,从茶水里氲氲而出。
“今日巫宗主设宴这么大的事情,却一直不见巫少主,倒是罕见。”
她说得轻描淡写,状似无意,可落在有心人的耳里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巫朝云端着茶盏的手一紧,可不过片刻便恢复原状。
她垂下头,茶水里倒映着不停颤抖的眼睫,“合欢宗最近的事情太多,有些忙不过来。”
秦罗敷没回应,头转向一侧,望向窗外,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室内沉寂良久,二人没有言语,一时之间只有茶盏轻碰的声音。
巫朝云有些受不住这如此安静的氛围,刚想要开口说话,就听秦罗敷不紧不慢的开口,“巫少主。”
巫朝云抬眼看她,秦罗敷放下手里的茶盏,正襟危坐。
“很多事情并不能单凭情感处理。”
巫朝云脸色苍白,“可是,同样有很多事情不需要分辩那么清楚,情与理的界限,并非人人都能把握。”
巫见月私下里就算行事再如何谨慎,巫朝云也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她能感觉到哪里有问题,但她不敢去深思,不敢去询问,甚至不敢去探究。
害怕一切和她所想的那样,更害怕不知要如何面对。
今晚设宴,山下就突然发生动乱,巫见月派她下山清除。
她是有意支开她的,果不其然,刚回来,就听到秦罗敷出事了。
巫朝云询问,“秦罗敷,你有至亲至爱之人吗?”
她一直都知道秦罗敷很聪明,她心里应该已经有所怀疑。
秦罗敷没回答她的话,她的视线透过黑夜中的薄雾,遥遥望向远方。
她当然有,只不过不在这个世界罢了。
不过,迟早有一天,她会回去的。
巫朝云站起身,“天色已晚,我不便多留,就此告辞。”
秦罗敷没有阻拦。
巫朝云大步离开,一直到感受不到秦罗敷的目光之后,才慢慢停下脚步。
胸膛在极速起伏,她咬着唇,一股茫然无措涌上心头。
这样逃避的做法,真的是对的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之中唯有秦罗敷的住处还亮着灯。
只一眼便收回视线,她紧抿唇瓣,继续往前走。
昨夜发生的事情了无痕迹,在某些人的授意下,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次日的天榜擂台依然还在继续。
一早,人群便将各个擂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罗敷这次抽到的是一个御灵宗的一位长老。
御灵宗以修阵为主,极擅幻术,可以在战斗中制造幻境迷惑敌人。
那位名唤常微的长老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身黑袍,身形稍显矮小。
秦罗敷微微俯身,双手抱剑施礼,“前辈,还请赐教。”
常微颔首,作为御灵宗的长老,他的实力并不差,甚至还比秦罗敷高上一个境界。
秦罗敷也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放松,手里的傲雪已经出鞘。
常微近身战弱于幻术,她并没有等常微出手,而是选择先发制人,不让他有机会施展出幻境。
傲雪剑身上细微的雷纹涌现,手腕转动间,一道闪电便直直劈向常微。
雷系术法威力大,一般的情况她根本不需要用到,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同。
常微的身子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原地,黑色的烟雾四散开。
秦罗敷环视四周,企图寻找他的踪迹。
雾气越来越大,符文闪烁,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那些擂台边上的人脸和景物一点点消失,直至变成一片虚无。
秦罗敷立即意识到,她必然是进入了对方设置幻境中。
白光射出的瞬间,灵魂几乎要被抽离,她立即盘腿坐下,咬破指尖画出一道符箓,随着金光落下,一个结界稳稳将秦罗敷的身体笼罩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