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太子心跳如擂鼓,不知要如何应对父皇。
书生案并非是他一手造成,他想要陷害陆遮时,发现竟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可做下此案之人,做事太不严谨,留下许多破绽。
太子便成人之美,帮着将破绽补上,将陆遮的罪行定得死死的。
原本陆遮早应该是个死人,却没想到裴长意如此多管闲事,偏要横生枝节。
明明是证据确凿的死案,他却迟迟不肯定案,不断追查,最后导致自己只能让白芷出手救下陆遮。
再说回陆遮,他对他如此拉拢,可这混小子只一味装傻充愣,至今都没有给他个准话。
听到圣上突然提起陆遮,太子越发慌张,不知道父皇究竟发现了什么?
他犯下的事太多,无论被父皇发现哪一桩,都无伤大雅。
唯有一桩事,绝不能让父皇发现,不然就算是母后活过来,怕是也救不了自己。
太子低着头,不让圣上瞧见他的神色。
他自以为将表情控制的很好,却不想所有细微的神情都被圣上纳入眼底。
他的好儿子有事瞒着他。
圣上细想了想,看来太子根本就知道徐望月与陆遮的婚约,却还想强娶。
身为帝王之子,贪图女色本没有什么大事。
可偏偏徐望月不畏强权,又是个性子刚烈的。
如今朝中不看好太子的大臣太多,若是在这节骨眼上闹出这般事来,怕是废太子的呼声会更高。
圣上不是不知道,他亲定的这个太子并非是当圣上的最好人选。
可他答应过先皇后,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们的儿子,若是废太子,九泉之下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妻子。
所以近几年圣上对太子愈发苛刻,只是想将他培养得更好,能胜任帝王之位。
圣上想到先皇后,对太子又心软了几分,开口说道:“父皇也觉得徐家那丫头的确不错,只可惜她与陆遮早有婚约。”
“这丫头性子刚烈,若是你强娶,怕是她宁死不从。”
“你且听父皇一句,天下美貌女子众多,没必要和一个庶民抢。”
听到圣上这番话,太子心口沉重的大石落下,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抬起头,嘴角上扬:“父皇的意思是徐望月与陆遮早有婚约,所以不能做我的侧妃。那若是她的婚约没了,父皇便可下旨赐婚了吧?”
圣上蹙起眉头,无毒不丈夫,他大抵猜到了太子想做什么。
他冷冷地扫过太子一眼,心底不是没有失望,他的确对不起先皇后,如何能把儿子教成这样?
想到徐望月方才所说,自己是个爱民如子的好明君,可为何太子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太子并未发现圣上的想法,不断地在心口思索着,为何徐望月会和陆遮有婚约?
若是陆遮死了,这婚约是不是自然而然没了?
他此刻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救陆遮。
太子还想开口说什么圣上也是冲他摆了摆手:“你且退下吧。”
“父皇!”太子抬头,语气忍不住有些急躁。
他现在把徐望月送走,万一裴长意偷偷把人带走了怎么办?
可他这一抬眸,瞧见父亲已不如年少时那般身强力壮,看起来隐隐有一丝老态龙钟的模样。
太子咬了咬牙,果然父皇就是老糊涂了。
他乃是太子,他看上的女人若是得不到,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见圣上似乎真动了气,太子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回了东宫。
这一夜,圣上未曾睡着,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徐望月所说的话。
他一生爱戴的百姓如此敬重于他,可他的儿子,似乎真不及他一半。
太子被召见时,徐望月已被圣上送出了宫。
她只是一个平民女子,自然没有留宿宫中的道理。
她才刚出宫门,远远地便瞧见一辆马车正等着她。
徐望月方才面见圣上,整个人都有些麻了,似乎也没那么害怕。
如今瞧见裴长意来接他的马车,她这才感受到,原来她如此紧张害怕。
月色下,一道人影从马车上下来。
裴长意垂眸,泼墨般的瞳子映着她的身影。
他深深凝视她的漆黑眸底,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像是落入一粒火星般,熊熊燃烧起来,炙热到泛着赤色火焰。
他快步向自己走来,在徐望月腿软摔倒,之前一把搂住她的腰身。
“你可还好?”裴长意的声音隐隐有一些颤抖,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墨黑不见底的眼眸深处。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回头望了一眼红墙灰瓦,只觉得犹如一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她拆解入腹。
她心口一颤,紧紧握住裴长意的胳膊,让自己站稳:“世子爷,先上马车。”
她此刻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头也不回地走。
上了马车,徐望月一眼便瞧见裴长意为她所铺的白色羊毛软垫。
她安稳地坐下,手中端着一盏暖茶,这才发现自己从脸颊到手掌全都冰透了。
并非是天寒,而是心寒。
刚才面对圣上,她看起来镇定自若,对答如流。可实际上,她心里半点底气都没有。
裴长意没有说话,狭长的眸子微垂,紧紧将徐望月搂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好生安抚了一番。
徐望月情绪稳定一些,连着喝了两杯茶,这才镇定下来,开口说起方才与圣上的对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眸看向裴长意。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徐望月有些紧张,握住了他的手:“世子爷我可有说错什么?”
裴长意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暖意:“月儿别怕,你做得很好。”
裴长意怔愣了一下,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幽光,明灭不定。
“你方才说,圣上派人送你走的时候,还让公公去请了太子过去?”
徐望月点了点头:“不错,圣上说,我愿遵从亡母定下的婚约,实乃孝道。”
她不安:“既然圣上这么说,应该不会再逼我嫁给太子了吧?我想他将太子找去,定是和他说此事。”
裴长意点了点头,眉眼间却淡淡浮上一抹忧色。
徐望月并不了解太子,可自己与他交手过几次,很是了解。
太子非但没有什么爱民如子的心思,还把百姓的命看得比蝼蚁还轻贱。
他一心想要求娶徐望月,原本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可如今徐望月利用这纸婚书逃脱了赐婚,如此一来,太子自觉颜面尽失,怕是不能善了了。
看出裴长意神色不对劲,徐望月有些紧张:“怎么了?世子爷你可还有什么担心的?”
裴长意面色如常,轻轻拍了拍徐望月的手背:“放心吧月儿,我先送你回去,你好生休息。你在圣上面前露过脸,太子不敢对你做什么,更不敢强抢你回去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派几个小厮守住徐府,以防万一。”
“今日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去见陆遮。”
裴长意语气轻缓,漆黑如点墨的眉眼间,缓缓浮上一层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