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已从他口中得知,那无名小镇上的打更老者,暗中相助之事,这时听他满是歉意的道歉,摇了摇头,笑道:“那位老前辈所说不错,梅大哥,你对我而言,至关重要,自然也是我慕容山庄不可或缺之人。倘若老前辈不肯出手相救,我才要恼他恨他。”
梅剑之听她说至“你对我而言,至关重要”,心中立时百感交集,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慕容离脸含娇羞,片刻未语。她回忆过往,不曾听父亲提起过有这么一位隐士高人,遂又问道:“梅大哥,你可曾看清,那位老前辈使得是何门何派武功?”
梅剑之摇头道:“当时情形危急,他仅以手中打更的梆子轻轻一敲,那壮汉便头破血流,命丧当场,我实未能辨识出是何等招式。虚前辈与他曾有短暂交锋,也没能探出这老前辈的来历。”
慕容离心中暗自思量:“梅大哥初入江湖,不识得旁人武学套路,倒也情有可原。然而连‘烟霞散人’虚子显亦未能识破他的身份来历,武功渊源,可见这位默默守护的老前辈武功之深,竟在崆峒二老之上。那又会是何方神圣?”
慕容德选生前曾将江湖上大小门派、帮会,以及所有叫得出名号的武林高手,一一向慕容离道来,却从未提及与人立下誓约之事。那打更老者所持的梆子,虽只是寻常木棒,却能随手一击,便将夫妇二人击毙,其内功之深厚,实非常人所能及。这样一位老前辈,在江湖上却无名无姓,实在令人费解。
慕容离思量再三,终究未能理出头绪,只得无奈作罢。心中又想:“幸得这位前辈出手相救梅大哥,若将来有幸相遇,必当重重答谢。”
湖面之上,白鸥翩翩,时而掠过水面,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她抬头望向梅剑之,展臂抱上他腰。忽地想到什么,坐直了身子,从怀中取出那油布包裹的《广陵散》曲谱,轻声说道:“梅大哥,水寒不日便要离开山庄,这曲谱乃她师傅临终所托,意义非凡,放在我这里实属不妥,你还是亲自还给她吧。”
梅剑之闻言,心头一震,诧异道:“她为何要走?”心中却想:“莫非寒儿不愿再与我相见?”他与易水寒相处日久,内心颇为喜欢这个爽朗活泼的妹子,此刻闻听她要离去,不免难舍。于是接过曲谱,沉声道:“我定当亲自归还给她。”
慕容离瞧出他心思,却没在意,只是淡淡说道:“或许她有其他要事待办吧。”
湖上微风轻拂,竹筏随波逐流,不知不觉间,已悄然抵达一座小岛之前。梅剑之借着皎洁的月光,细细打量,忽然说道:“此地我曾到过,正是二小姐的居所。”
他与鹤老翁、北刀王林同念,及诗音妹子便是由此岛屿进入,又碰上寒冰双侠、衡山派的师兄弟几人。若非伊家妹子机智过人,要挟慕容清引路,恐怕还不能顺利的进入慕容山庄之内。
他看着站起身的慕容离,不解地问:“阿离,二小姐为何不与你一同住在庄中?”
慕容离微秀蹙眉,说道:“此岛名为环珠岛,我曾听史婆婆讲,爹爹在世时,对清儿颇为冷淡,自幼便将她安置在岛屿别院,由史婆婆和余婆婆照料。”
梅剑之闻言,疑惑道:“你与二小姐同出一脉,为何慕容老庄主待你们二人全然不同?可是那位二小姐幼时顽皮,惹怒了老庄主么?”
“这亦是我不解之处。”慕容离道,“清儿自幼长在别院,与庄中往来甚少,唯独与她身旁的婢女义如情同手足。我虽为她亲姐,却因种种缘由,相聚时日寥寥,彼此间情谊淡薄,全然看不透她心思。”
梅剑之心道:“世间亲姐妹,本应情深似海,却似陌路相逢,此情此景,实在令人扼腕。不知慕容老庄主当年何以作此安排,竟让一幼女孤身成长,未免太过疏忽。”
竹筏沿着湖岸划过,又渐行渐远。那岛不算极大,岛中央最高两处便是慕容清所居的“水涟榭”和“潇湘苑”。若是从高空俯视,如同两个圆形珠子一般围嵌在一处,故此得名“环珠岛”。
梅剑之曾踏足此岛,虽不及山庄那般气势磅礴,却也小桥流水,香榭人家,别有一番精巧秀丽之景。他忽然心念一动,低声道:“或许慕容老庄主不欲二小姐卷入江湖纷争,故而将她安置于这远离尘嚣之地。”那江湖动荡,指得正是沙竟海传闻之事。
慕容离目光凝视东首岛屿,摇头叹息道:“梅大哥,若非清儿当日有意引你们进入山庄,你我或许至今仍不相识。”说罢,轻轻一笑。
他回忆当日几人受困藏龙寨,全因韩夫人解下机扩,众人才得以逃脱那极为坚固的铁笼。自己亦有幸被阿离所救,不至跌入崖底深湖。与阿离匆匆一别后,便在未见其身形。后来在山林小径上,却意外遇见了慕容二小姐。那位二小姐看似娇小柔弱,武功平平,被伊家妹子以剑挟持,倒也合情合理。他不解地望向慕容离,疑惑地问道:“以你之言,慕容二小姐是故意让伊家妹子擒住的?”
慕容离重新依在梅剑之怀中,将头轻柔地靠上他坚实的胸膛之上,说道:“'姑苏慕容'之所以能在江湖上屹立百年不倒,除了我祖父,我爹爹待人谦和,大行善举,江湖中人无不给几分薄面,还因为我慕容世家世代相传的内功武学,独步武林,自成一派。”
梅剑之好奇心被激起,问道:“是梅玮诀么?”
慕容离“嗯”了一声,继续道:“‘梅玮诀’乃是一门集内功心法与剑法要诀于一体的绝学,修炼起来极为艰难。自幼爹爹便将剑法传授于我,严令我日日勤练,不敢有丝毫懈怠。待我年岁稍长,方始传授内功心法。那时我尚年少,对这内功之精妙尚不能领略,不甚愿意勤加修炼。甚至反问爹爹,为何不命清儿学习,却偏偏要我修炼这枯燥乏味的功夫。爹爹却道:此功非寻常人可练,需得天资过人,且能耐得住性子,日积月累,方能有所成就。”
梅剑之叹道:“阿离你小小年纪,便吃能得这般苦头,方有今日高深的武功,我梅剑之自愧不如。”
慕容离道:“各门各派武学,各有千秋。有的需以时日积累方能大成,有的则可速成。譬如崆峒二老传你的‘焚云心经’,只需悟其精髓,便可迅速掌握。但若是像武当派'太极神功'那般雄浑深厚,绵延不绝者则需日积月累,勤加修炼。久而久之,内力愈发深厚,可达天地之威。梅大哥,你得此机缘,习得这两门绝学,已是江湖中许多年轻弟子所望尘莫及的了。”
她微微一顿,继续说道:“爹爹曾与我言及,清儿天资聪颖,本是修习梅玮诀的上佳人选。然而慕容山庄自百年前立下铁律,梅玮诀的内功心法,唯继任庄主可修,其他亲眷皆不得窥视。加之清儿性情稍显急躁,不似我这般清冷疏离,万事皆不萦怀,倒也适合沉心修炼。”
梅剑之听罢,忽地一笑,打趣她道:“清冷疏离,老庄主当真没瞧错。”
慕容离面上一红,嗔道:“你惯会取笑我。我不说了!”
梅剑之伸手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笑道:“好阿离,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