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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瞳澄净,笑容肆意,用着那样的神态和语气,他说他要赌一把,赌他日回来的那个灵鸢,就是,阿零…

而对面,站在堂下的夜福微微抿唇望着高位之上的他家殿下,心里想着的却是,即便那个灵鸢就是阿零,那就可以像这样,任意抹去前世的一切恩怨了么?

他不是殿下,所以他永远无法代替殿下作出决定。当年死去的魔族万千部下,那是殿下的部下,当年悲惨离世的清衡殿下,那是殿下自己的仇…所以,殿下的确可以选择放下所有,选择不再追究;而他作为一个局外人能做的只是旁观,作为一个属下,他能做的,只有无条件的服从。如何根据着主子的心意调整出适合的状态,才是他最该考虑的事情。

所以便是在这一日,夜福突然从心底里察觉到了,往日他一直觉得奇葩的佘青的所谓撮合之举,也许的确有她的道理…对于阿零和殿下的关系,或许佘青的看法才一直是正确的,他,才是那个反应慢了半拍的人…

殿下和阿零相处,从来不避嫌不害羞,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来,这样的态度不像是对着恋人,所以他从未怀疑过。可是今日,听着这样的话,看着这样的殿下,他却是全然感受到了殿下的心意,殿下的…喜欢。

这样的感情,超越了一切。那不是对孩子的宠溺,也不是对恋人的恋慕,更不是对亲人的情意,这份喜爱就像是包括了以上这所有的感情却又像是超出了这所有的感情,全身心的投入到一人身上,至此,不择手段负尽天下便是舍弃了所有,也要得到。

所以才会有那一日,当殿下初次窥探到阿零神格的那一日,除了永生二字,除了相守二字,他的心里根本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念头…

所以,才会有了这一日,当殿下面对着让阿零回归神位这条无比艰难的路,当未来的一切充满了不定因素的时候,他却已经有了这样激动而喜悦的情绪,便是对着灵鸢,都能笑得出来…

咳咳,这样的念头一顺闯入脑海夜福突然觉得一阵恶寒,特别是再想到了阿零那张傻里傻气的包子脸时,更是冻得猛一哆嗦…

所以,这便是他家英明神武千万年来从未动过心的冰山殿下的品味么…其实,他家殿下心里一直喜欢的是呆头呆脑年仅十岁的包子零什么的,怎么感觉这么惊悚!咳咳咳,夜福再是恶寒了一把站在堂下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僵硬了一会儿,看得对面默默打量着他的昼焰行微微蹙起眉头来。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还一副神色凝重就像要他去死一样的表情,结果突然间就变脸了还扭曲成那样怎么看怎么滑稽…蹙眉之间昼焰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拿起手边的文件随意翻了一翻,他淡淡开口:“听大头说,最近你和佘青关系很好?”

“什么?”夜福立马不纠结了,猛一抬头。

“就是大头说你和佘青是一对…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还,还没有…不过应该会在一起…”

淡淡的问话语气波澜不惊,说者无意,听者却不是那么无心。抬眼偷偷打量着上位主子的神色,听见佘青二字的时候,夜福已是一瞬紧绷起了全身的神经,额角微微渗出冷汗来。

殿下素来心狠他从来都是知道的,方才殿下对他起的怀疑当真因为他的一句解释已经化解了么…其实按照殿下的心性,抓住他的软肋进行威胁才更加像是殿下的作风,莫非…

“既然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站在这里太占地方。”下一刻还没待自我意识过剩的夜福想完,昼焰行已是不耐烦的皱眉赶人,“你和佘青的事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随便你们怎么样,对了,还不能影响到阿零,其余随意,知道了就快点退下吧,退下。”

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挥着赶人,夜福愣愣的看着自家主子一副不待见他的模样呆愣了又呆愣——那个,不威胁他么?不趁机利用?还嫌弃他占地方?尼玛这么大一间书房就摆了一张书桌他碍着他什么了?!

想着,夜福一边腹诽一边麻溜的往后退,退到门边关门的那一刻,却是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了嘴角,如今的他家殿下,似乎真的,很不一样了啊…

——

那一日严家别墅除妖,在异世空间打开的前一刻所有无关人员已经在结界中沉睡,待到战斗结束结界撤去,如同李怡然预料的一样,所有人都被抹去了一段的记忆,送回了自己家中。

每一个人对事件的参与度不同,消除的记忆部分也不同,李怡然等人从食堂接触到阿零关于妖怪的一番言论开始就被清除了所有记忆,严铭和严景则是保留记忆到了阿零出手对付怪物之前,以方便事后让刑侦队队员苏醒后的后续工作。

所有的一切善后都是百里容笙一人完成的,当时昼焰行已经带着昏迷的阿零离开,夜福伤重佘青也不愿留下,百里容笙主动担下了所有责任。这是五年来,佘青第二次和这个神情一贯淡漠的男孩儿打交道,第一次,他是敌人,妨碍她去救主子她差点死在他手上,这一次,他的身份却尴尬,非敌非友,却是对小主子的事格外上心。

这样的百里容笙让佘青有些上心,事后她甚至偷偷潜回严家和警察局打探过情况,结果发觉百里容笙条理清晰的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处理得非常好。佘青的心情有些复杂,对着这个让她觉得不那么简单的男孩儿。他这样的人按理来说心思应该不难猜,但是他对主子的态度却是朦胧难懂,让佘青不得不在意了起来。

事件过后的第一个周末,那是清冷的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天。透着淡淡暖意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斜在红木书桌的旁边,桌前一袭银灰色风衣的男子长身而立,视线透过覆着淡淡水汽的玻璃窗,落在窗外一颗寒冬里落尽了树叶看着却是依旧蓬勃的小白杨上。

长指轻持着手机,里头传来的是他并不喜欢的声音。电话那头,严家老夫人强势而尖刻的话语已经持续了快十分钟,严铭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末了,尖锐的女声转为低沉:“外头有话传到了我这儿,说你为了严景那个拖油瓶才一直拒绝与婚约对象见面,有没有这样的事?”

呵,严铭微微偏了偏头,轻笑了一声:“外头有人再传这样的话么?原来没落豪门家的亲事也会有这么多人关心?”

电话那头,严老夫人心思被揭穿,声音里隐隐带着恼羞成怒:“什么叫没落豪门?严家还没有败到这样的程度!不过如果你再这样任意妄为下去,严家倒台是迟早的事,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爷爷和太爷爷苦心经营的事业就这样毁在你手里?!”

这样的威胁,反反复复多年来听了无数遍,早已是厌倦了。严铭没有说话,转身缓缓走到桌前,等到严老夫人发泄完毕,才淡淡开口:“不会的,您放心。”

“呵,最好不会!”严老夫人在电话那头恶狠狠开口,“否则,你以为严家败落了你还能留得住那个拖油瓶?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若是真把我逼到了那一步,严铭,你不要怪我不守承诺把所有的事情公诸于众!”

这样的话,竟是一个做母亲的对着亲生儿子吼出来的威胁简直是匪夷所思,但是严铭显然听惯了,清冷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垂首站在桌前,窗外冷风刮来一片流云掩去了透入室内的唯一一道阳光,镜片之后,一双深邃的墨瞳里隐隐聚起了一抹暗色,渲染着心头缓缓弥漫起了黑暗的内心情绪。

电话挂断,清冷的书房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放眼再次望向窗外,那才停留了片刻就散去了的阳光便如同指间沙一般就这么流逝了,仿佛再是驻足盼望也不会再回来。窗外的那棵没有树叶的小白杨在风中微微摇曳着枝干,方才他竟是没有发觉,它原来是这园中唯一的一棵白杨树,看着,是那样的孤独。墨瞳微敛,下一刻,严铭缓缓举步,走到了书架前。

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架上放满了厚重的硬皮书,从上数来第三排,左起第四本,他准确无误的抽出了一本精装红皮书。书页翻开,满页干净的印刷体英文,书页翻开透出淡淡的油墨香,书本的最中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照片。

樱花绽放的四月,照片的背景只有一小片蓝蓝的天空,余下的,全是簇拥在深褐色枝桠上的淡粉色的细绒。早春赏樱的季节,缀满桃心状花瓣的草坪上,四个半大的孩子凑在镜头前,拍下了这张值得永恒纪念的照片。

前排的两个男孩,*岁的模样,穿着英伦风小背心像模像样的打着小领结的男孩儿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一双眼尾上扬的凤眼笑成了灿烂的弧度,伸手挽着身边好友的胳膊,笑出了一口白牙。身侧,穿着黑色外套面色沉静的男孩微微抿着唇看着要沉稳许多,黑框眼镜之后的一双乌亮的大眼睛里却是透着点点羞涩。

两个男孩身后,长发大眼的两个女孩儿正伸手各自环绕着身前男孩儿的肩膀,微微俯身甜甜微笑。同样快乐的表情,一样美丽的容颜,只是一个清秀可人看着更加的温婉秀丽,一个却是凤目飞扬姿容艳丽,迷人得如同天边绚烂的朝阳。

十来岁的两个少女,正是在最动人的年纪,两前两后四个孩子,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气场,这是两对姐弟,两对,一看彼此关系就非常亲近的姐弟。

儿时的好友,最是无忧无虑的时光,此去今年已是二十载,当年那早春旖旎的季节拍下的这张照片,便是如今看来,都像是能回忆起那日带着淡淡花香的暖风,和身后这个透着微微暖意的怀抱。

伸手,长指轻轻抚过照片上黑发少女澄净的容颜,轻柔温婉的长相,不是那么漂亮却是非常耐看,尤其是那一双清润如玉的大眼睛,无论遭遇如何的挫折冷待,永远都是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笑着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

砰的一声,现实里的一声轻响拉回了陷入往事的一段回忆,严铭愣了一愣回头,一抹黑色的身影下一刻在书房门前一瞬晃过。

长发乱乱的在脑后扎成一小簇,额前的刘海用夹子别起上面沾着晶亮的汗珠。穿着黑色T恤的严景脚下踢着一个纸箱子手上捧着另一个,一晃出现在门口,脸上因为运动微微泛红,覆上了一层薄汗。

那清亮的眉眼间,是一抹艳致的风情,即便本人从未做出过任何女气的动作,那浓丽的气质却仍旧弥漫,处处引人。眼尾飞扬,凤目秀丽,那是世上少有的精致五官带着世上少有的绚烂光彩,严铭注视着这如同从照片上走下来的熟悉容颜微一忪楞,下一刻对面黑衣长发的男孩儿已是有些局促的摸了摸鼻子,嘟囔开口:“我知道我头发太长了,不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一直没机会去剪么…今天搬完了我明天就去剪头发,保证不会拖到班主任给你打电话的。”

一开口,那样的语气神态和动作,一瞬打破了魔障一般笼罩在心头的情绪:“…嗯…啊…”严铭轻应了一声,有些异常的神情看在严景眼里,让他有些疑惑,“小舅你干嘛,不收拾么?要不要我去车上给你拿箱子过来装书?”

“…嗯,好。”思绪在这一刻终是完全脱离了回忆,墨瞳微敛严铭淡淡收起了所有情绪,回复了一贯的淡然沉稳。对面,微微察觉出异样的严景再是狐疑的四处张望了一眼,抱着两个箱子嘟嘟囔囔的转身朝楼下走去。

书房里再是回复到了一片寂静,那透过小白杨枝桠的一束暖阳再次照了回来,淡淡的横在桌角。书柜之前,静默而立的男子重新翻开了手中的书页,翻回到了那张照片,照片之上还是四个亲密聚在一起的孩子,清冷目光在照片上轻轻流转,淡淡的,滑过了照片之上另一个女孩儿艳丽而灿烂的笑颜。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少女,有着这个世上难得一见的精致容颜,那飞扬的眼尾笑出的那抹弧度仿佛含着这个世上所有的光亮那般夺目,透过绚烂的光彩望进去,那青黑凤目的最深处却是深沉的暗色,如同有光便会有黑暗,那便是所有光亮的相对面,永远晦暗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犹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书页在那一刻阖上,终将所有往事重新封存,窗外的凉风轻轻绕过苍白的指尖翻动了扉页,那里,一行清秀的字迹,下笔却是力透纸背,带出淡淡的违和感来。

“感情,有理智所根本无法理解的理由。”——《月亮与六便士》

——致我,永远的爱人。

——

此后,过了元旦,迎来了新年,隆冬的季节A市下了第三场大雪的时候,奉行着冬天就要有冬天的样子就是该去最冷的地方过冬的一家人正在北欧大陆玩得不亦乐乎。

雪山滑雪场,缓坡边的一片杉树林,穿着一身天蓝色滑雪服的小姑娘正撅着圆滚滚的小屁股蹲在树下堆雪人,身边不远处还有好些年纪小不太会滑雪的孩子也在这么玩,气氛很和谐。

噗嗤一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好几个孩子回头看见扑倒在雪地里的年轻男人发出了乐呵呵的笑声。一手拿着滑雪杖,两脚穿着异常难走路的滑雪板,夜福无比艰难的晃到树下,气喘吁吁:“阿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青青呢?”

“嗯?”树下正在忙碌的丫头头也不回,顿了一顿淡淡甩过来一句,“不知道呀,刚刚好像有几个男的过来找青青说话,青青跟他们一起走了。”

“什么?!”夜福的声音冻得发僵,一激动听着各种奇异。

阿零听见也没回头,还是自娱自乐的玩着雪,夜福盯着那小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走了过去。

“阿零你在干什么?”

“堆雪人。”

“堆的是什么?”

“小姑娘。”

“咦这个小姑娘看着还挺像你的呢阿零…”

“明明不像。”

咳咳,冷冷一句话堵回来,噎得夜福轻咳了一声,他怎么感觉阿零在生气啊,明明刚刚到雪场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是他惹的?

夜福无奈了,放眼望去这偌大的雪场里那么多人一时也找不到佘青,话说,佘青和殿下怎么会把阿零一个人放在这里也不怕搞掉了?夜福寻思着,试探开口:“那阿零,殿下人呢?”

话落,下一刻那冻得红红的正在捧雪的一双小手终于顿住了,过了一秒:“不知道呀,刚刚好像有几个男的过来找殿下说话,殿下跟他们一起走了呵呵呵。”

冷冷几声干笑,听得夜福心中一阵发毛刚想开口,突然不远处的高级道上一个黑色身影踏着滑雪板一瞬越过一小块岩石身姿矫健的落地急速而过掀起了一阵雪渣,夜福一个仰头上一刻还在感叹尼玛单板就是比双板帅气啊,下一刻就差点惊得一下咬到舌头——我靠刚刚过去的那个人不就是他家殿下么居然自己一个人玩得那么嗨弃小瓜于不顾这什么情况?!

下一刻还没待夜福吐槽完毕,身后的雪地里就传来了噗嗤噗嗤的声响,一个回头,穿着玫红色滑雪服身材高挑的姑娘正手里拿着大大的保温杯踏雪而来,看见他们一瞬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猛一挥手。

“青青…”这一头夜福被那灿烂的笑容晃了晃眼正开心的刚要说话,下一刻就被佘青一个猛塞的动作直接打断:“哎呀太好了我之前正愁没人照顾主子呢既然你来了就拜托你啦!这个杯子里是热水主子要喝你去伺候一下我就先去玩一会儿,你们是没看到刚刚殿下玩那坡好爽啊我也要去试一试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一个小时之后我过来找你们到时候树下见拜拜了啊挥挥!”

连珠炮一样的发言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最后几句话的时候佘青已经扭头抱着滑雪板走远。原地,夜福一脸茫然的捧着热水杯看着佘青飘然远去的背影完全反应不过来,半晌之后才无奈低头望上了阿零看来的小眼神,尼玛他终于是懂了为什么阿零会生气了完全就是因为那两个仗着自己会滑雪就撇下了他们自己去嗨皮了的人渣哇!

夜福义愤填膺:“不行阿零,我们怎么能做站在原地等的人呢?他们不带我们玩,难道我们自己就不能玩了么?!”

阿零无语,眼神示意,不能…

夜福义正言辞:“怎么不能了?我们玩不好难度高的难道难度低的也不行?没有平衡能力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大家都不滑雪了?阿零我提议,我们再去初级区试一试,你要不要来?”

阿零沉默,眼神示意,不要…

夜福痛心疾首:“阿零你怎么能这么悲观呢?永远不练习,就永远木有进步啊?放心吧阿零,到时候我带着你我们慢慢来不会摔跤的,把你的滑雪板穿起来我们走,来!”

阿零看了一眼神情激动的夜福,再看了看他脚上穿了一路害得他摔倒了无数次的双板,终于忍无可忍:“滑雪板穿着的时候不好走路都是拿着到了坡道准备开始滑的时候才穿上的…走路不上板上板不走路,这种基本常识我都知道…”

糯糯一句话,却是坚冰一样直戳夜福心窝,世界一瞬安静了,北风一瞬凌乱了,凌乱的北风中夜福僵硬了一刻,扯了扯嘴角:“那个…阿零…我刚刚看见那边有租双人雪橇的好像还蛮好玩的什么常识都不用,不如我们去玩那个吧…”

终于点头:“…好吧。”

热闹的滑雪场,因为常识和平衡力分成了两组的家庭成员都终于都体会到了滑雪的乐趣…当夜福抱着阿零两人一同坐着雪橇从缓坡滑下一路欢笑的时候,不远处的杉树林边,抱着滑雪板的一抹黑色身影正慢吞吞朝着树林走去,走到那堆着小小雪人的杉树下,缓缓停住了脚步。

本是为了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却是没想到意外看见了这样一个雪人。树下的雪人小姑娘,用松树叶子做了头发用小石子做了眼睛,圆圆的脸蛋胖胖的身子,脖子上还用着一块小树皮做了一个披肩,看着滑稽而可爱。

树下的黑衣男孩儿约莫十来岁的年纪,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长着一张亚洲人的面孔。墨瞳淡淡望下盯着树下的雪娃娃看了一刻,男孩儿蹲下身去从树下捡了一截树枝,在小雪人脚边画下了几个字符。

离了树林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传来孩子打闹的声响,好几个不太掌握得了平衡的北欧男孩儿正在练习滑板,一阵哄笑之中,一个孩子踏着滑板一下偏离方向冲出了人群:“Watch_out!”身后传来一阵惊呼的那一刻,身材高大的北欧男孩儿已是操控不住滑雪板一头朝着杉树林栽去,眼看着就要撞上了那树下蹲着的男孩子!

“Vincent!”远处传来一阵惊恐女声,此起彼伏的两个声音一瞬响起的那一刻,黑衣少年回过头来,巨大的身影已是急速而来近在眼前!即将相撞的那一刻,纷乱之间树下那漆黑的墨瞳之中竟是一瞬闪过了一道奇异光泽,下一刻,空中吓傻了的男孩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瞬撞上了胸口,狠狠将他撞得偏离了轨道一个翻转朝一侧摔去,落地之后那个力道却像是还在,推着他在雪地里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勉强停了下来。

“Vincent你有没有怎么样,那里受伤了吗?!”摔倒的男孩引起了极大的动静周围不少人扭头看了过来,下一刻嚷着中文的华人妇女已是一下冲来扑倒在树前,搂着黑衣男孩儿着急吼道。

名叫Vincent的男孩神色未变,在妈妈焦急的目光中淡淡摇了摇头。另一头,摔倒在雪地里的男孩似乎也没出什么大事,懵懵懂懂的爬起来呆愣一会儿,笑着摸了摸脑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来给树下的母子道了个歉,跟着同伴一起走了。

Vincent的妈妈还在惊恐之中:“刚刚真是吓死妈妈了,那个男孩子这么高一下子冲过来差一点就撞到了呀!你真的没事么?一点都没有碰到?那我们起来吧,起来回去了,太危险了,滑雪真是太危险了下次还是不要来了…”

念念叨叨着,女人拉着男孩儿站了起来伸手给孩子拍了拍身上的雪,晃眼看见树下完好无损的小雪人,微微瞪大了眼:“诶这里怎么有个小雪人,Vincent是你堆的吗?”

男孩摇了摇头,女人也不再纠结牵着儿子的手两人慢慢离开了雪场。周围的雪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又开始玩闹起来,不远处黑色的杉树下,被好好保护了下来的小雪人瞪着一双乌黝黝的大眼睛静静的站在树下,脚边却是多了几个纤细的英文字母。

N。U。L。L

Null,零。

——

尔后,新学期伊始,北豫中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校庆,因着去年一整年的动荡和负面新闻,这一年的校庆学校力求办得隆重盛大,邀请到了市里乃至全国诸多教育界的名流前来参加,请来的很多校友也是重量级的,只为在新的一年里迎来新气象,一扫去年各种诡异事件带来的阴霾。

初春,四月,学校里已是莺歌碧舞有了春日蓬勃的气息,校园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忙碌的学生的身影,夜幕渐渐降下,人群朝着学校礼堂的方向而去,校庆的压轴文艺汇演将在今晚七点准时在学校礼堂上演,届时还会一些高校和文工团的指导老师将在汇演时选拔出有潜力的学生进行接洽,因而也是校艺术团和各种文艺类社团的团员们争相表现的好时机。

文艺汇演跟阿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一整天她都在后台忙碌,跟着李怡然一起负责舞台的搭建和各种场务,而辛朵今天有一支独舞,楚天骐也有乐团演出负责钢琴,严景则是开场乐队的鼓手,此时此刻演出已经开始气氛一瞬被乐队掀到了*,阿零站在后台听着场务安排她通知的人员,都能听到前面传来的一阵阵欢呼声。

阿零拿着一沓文案在后台穿梭,去各个休息室通知准备上场的同学,经过舞蹈协会的准备室时,却看见门口拥着很多人,里面隐隐传来老师严厉的斥责声。阿零好奇的站在门口听了听,直到听见辛朵的名字之后,终于忍不住奋力挤了进去。

准备室的大厅了围了好多人,大家都没有在做自己的事情围在指导老师蓝红身边。舞蹈协会今晚的演出有两场,一场群舞刚刚表演过,还有辛朵的一场独舞在整个演出的中段,阿零挤进人群之后才发觉辛朵还没有换上独舞要穿的衣服也没化妆,那件她之前就见过的白色舞裙正拽在蓝红老师的手心里,上面沾着明显的颜料痕迹。

“到底是谁?在校庆汇演的时候做出这种事?!平时你们背地里的小动作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之前是怎么叮嘱你们的,校庆事关重大不是你们可以勾心斗角的地方,之前选拔的时候没有实力拉下辛朵,就在校庆的时候给我出这种幺蛾子?到底是谁做的,给我站出来!”

蓝红老师气急败坏的吼完,整个准备室里鸦雀无声,阿零有些吃惊的朝人群了望了一眼,辛朵正站在人群中央低着头盯着老师手里的衣服,那个表情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老师吼完之后过了很久,人群里面才有学生不甘心的开了口:“那刚刚我们去演出的时候全部人都去了的,一回来就发觉演出服变成这样了,谁知道是谁做的呀…”

女生一番话更是激怒了蓝红,却也直观的指名了现在这件事很难查出凶手再这么闹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蓝红老师站在人群里皱着眉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扬手把整件衣服丢到了辛朵身上:“这件事,说到底你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柜子不是没有锁,你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锁上?!之前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演出很重要,不能出一点问题,这个就是你的态度,你如果拿着这个态度来做事那老师也是白选你出来了!”

蓝红冲着辛朵一番怒骂,辛朵低着头没有反驳一句,周围不少团员却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阿零有些发愣的看了眼蓝红,又看了看其他那些明显想看着辛朵出丑的团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辛朵的社团会是这样的氛围,为什么之前她一句话都没有听朵朵提过?

室内的气氛一瞬凝重,不明就里的场务下一刻挤进来通知,要辛朵准备四个节目之后出场。蓝红站在屋子中央沉吟了片刻,下了决定:“撤下辛朵,换上林茵宋佳她们准备的五人小舞,现在马上去给导播组送带子,要上场的赶快换衣服不要等了。”

蓝红话音一落,阿零和辛朵都愣住了,特别是辛朵,一瞬抬眼望上蓝红的脸,眸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

因为自己的疏忽,她原本很自责,因为队友们的陷害,她原本很难过,所以面对所有的指责她一句话都没有,结果却是不想,原来老师早就已经有了后备方案了么?

那么,老师原本对她就没有那么信任,想到了会出这种状况的情况;而她被撤下之后最得利的人是谁明明很清楚,老师却是已经不打算要找出谁是幕后黑手,只因为那些人要做下一场的演出,老师为了不影响演出所以舍弃了她,因为她已经,没用了…

心中一瞬理清了所有,从众人的眼光中,所有的东西也全部都明了了。她不善于斗争,所以只能被淘汰,实力努力永远只是成功的一部分,掌握能把所有人都比下去的技巧,才是制胜的关键…这些原本她心高气傲听过也没有理会的来自老师的教导,如今一条一条在脑海中浮现。今晚,便是见证一切的时刻,老师的眼神,同伴们的眼神,无不再告诉她她是个大傻瓜,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朵朵你不要自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想的,相信同学难道有错么,认为人心都是善良的难道有错么?错的明明是她们那些在背地里做了坏事的人,不是你。”

下一刻,却是有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温暖的小手一瞬握上了辛朵冰凉的手心,正在愣神的辛朵一抬眼,对上了阿零含着坚定目光看来的大眼睛。

只是下一刻这一幕便是被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直接打断:“说好了么?说好了就报幕了,是继续维持之前的独舞还是换成群舞,舞曲名字演员名字都报上来,没几个节目了这么多东西要改,谁有时间再这里听你们唧唧歪歪?”

拿着本子飞快写着字的场务老师一下插进来打压下了阿零的热情,此番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阿零的和辛朵身上,那个眼神倒像是她们不识大体拖累了集体进度一样!阿零的脸红了红明显气着了,下一刻手心里辛朵的手已是一下紧紧回握上了她的,辛朵开口,声音平静:“算了阿零,这件事就…”

“就什么啊?就这么算了么?那之前的辛苦演出算什么,好不容易选上的位置就这么拱手让人?话说那什么五人小舞哥貌似之前不小心看到了一次啊,明显比辛朵的独舞差远了老师你也知道吧,就这么换掉了不可惜?!”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阵男声,人还没有挤进来声音已经先传到了,人群中央辛朵和阿零均是诧异一个回头,只看见一个大大的吉他箱挤开了人群,一下挪开,露出了后面楚天骐微挑着眉眼有些傲气的脸。

严家那一日,楚天骐的记忆全部被抹去了,之后的时间里,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像之前那样冷冷淡淡的,不理阿零,也不怎么搭理辛朵,所以两个丫头都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时候,竟然是楚天骐出来救场…

“还有,那件衣服不就是一件稍微复杂一点的白裙子么,就不能用其他的衣服代替?虽然跳舞的事情我不太有发言权,但是辛朵实力摆在那里,难道不穿这身衣服,就跳不了舞了?”楚天骐进一步理论。

其实这一次的校庆独舞,蓝红的本意是希望借着辛朵的优良表现将她引荐给市文工团的选拔老师,让辛朵争取一个文工团的入试名额。这样的想法是个野心,但是蓝红本来就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辛朵的实力也未必不可,故而当意外发生的时候她才会这么生气,因为她在辛朵身上押下了很重的筹码,几乎关系着她后半身是否能因为培养出一个优秀的舞者而功成名就。

不愿轻易放弃的心理,对上楚天骐这一番言论稍稍有了动摇,楚天骐一看看出了蓝红的犹豫,下一刻微微勾唇:“如果老师是担心舞台效果的话,那要不要考虑现场配乐看看?辛朵的那支舞配乐我知道,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曲调,今天礼堂里这么多懂乐器的人要找出几个能搭档的不难吧,那首歌还能找人来唱,如果是配乐又伴唱的演出不是很特别么,一定会好过一个找不出特色的五人团体,不是么?”

“你说谁没特色?你到底是谁凭什么插手我们社团的事?!”楚天骐的一番话将本来水到渠成的事情一下引得偏离的轨道,蓝红身后一个沉不住气的女生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只是这个时候的反驳已经无用,蓝红显然已经被楚天骐说动了。

配乐,伴唱,配合着辛朵的独舞么?一瞬凄美的旋律响起搭配上辛朵盈盈而舞的画面在蓝红脑海中形成,汇成了她眼中的一抹亮色。辛朵的几个朋友,严景,昼零,还有面前的这几个男生,会乐器人的有,身份容易引起舆论关注的人也有,这样的组合不正是最好的衬托么?也许这一次的舞蹈服事件,反而是因祸得福能产生更佳的舞台效果,也不一定呢…

蓝红眼中的一抹幽光浅浅映入了青黑墨瞳,清亮的眸子里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一瞬闪过,下一刻阿零仰头,微微笑着望上了辛朵的脸:“朵朵,那个伴唱,就由我来唱吧。”

——

漆黑的舞台侧边,几个默默站着等候上场的临时小团体成员,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些些雀跃的笑容,为着即将到来的有些像是冒险感觉会挺刺激的演出。

阿零穿着样式简单的黑色连衣裙,一头柔顺的短发没有一点装饰,只是梳顺了,看着温柔恬静。她伸手,在穿着白色裙子的辛朵肩上绕上一会儿演出要用的雪色纱带,微微仰起的小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笑意,那双淡淡的墨瞳在昏暗的灯光下透出一抹不常见的清冷,看得辛朵微微愣神。

台前,主持人报幕之后离开,整个舞台灯光渐渐暗去,呈现出一抹幽深的暗色来。整个礼堂里在那一刻变得鸦雀无声,一片静默声中,钢琴声起。

一身黑衣的男孩,一架黑色的钢琴,灵动的手指在琴键上敲出第一个音符时,那一刻,仿佛空间全然随之静止;

一袭黑裙的少女,一抹澄净的容颜,清越的嗓音喝着节拍唱出第一个音节时,那一秒,仿佛时光再次潺潺流转。

咲いた野の花よ【盛开的野花啊】

ああどうか教えておくれ【请你务必告诉我】

人は何故伤つけあって【人们为何要互相伤害】

争うのでしょう【为何,互相争斗呢】

清软的嗓音,如画的眉眼,全黑的舞台上只有那一处光亮,映成少女眸中一抹澄净幽光;

清冷的容颜,淡漠的黑瞳,唯一的光亮下她开口浅浅吟唱,每一个音符,都落在他心间。

隔着人海,仿佛隔着时光,她却是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认出她来了…

配乐骤起,淡淡的歌声一瞬隐于黑暗,在台下人们还没来得及从少女清越的嗓音中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场上突然一束光亮照上舞台正中,一袭白裙长发如墨的少女穿着最简单的衣着,迈着最轻盈的舞步在场上一瞬跃起,一瞬,映入了所有人的心田。

凛と咲く花よ【凛然绽放的花儿啊】

そこから何が见える【你在那里能看到什么】

人は何故许しあうこと【人们为何就是无法】

できないのでしょう【互相原谅呢】

暗处浅浅的吟唱还在继续,黑暗中传来的淡淡歌声乐声配合着灯光之下少女妙曼的舞姿,台下一面静默,观众全然忘我。

那一日纯白的一支舞,深深映入了所有人心中,那一日黑暗中的一首歌,所有人中只有一人可见,那是,唱给他一个人听的,心声。

雨が过ぎて夏は【雨过天晴的夏日】

青を移した【转瞬变成苍蓝色】

一つになって【融为一体】

小さく揺れた私の前で【在微微摇曳的我面前】

何も言わずに【沉默不语】

枯れていく友に【对悄然枯萎的友人】

お前は何を思う【你有何感想】

言叶を持たぬその叶で【凭着不能言语的叶子】

なんと爱を伝える【竟能传达出爱意】

当舞曲*来临的那一刻,黑暗中的少女缓缓扬手,在舞台中央扬起了一阵清风。金色的光晕自天际洒下,环绕在盈盈起舞的白衣少女周围,浮动了她柔软的黑发,扬起了她周围如梦般的轻纱,白衣少女在金色纱幔的环绕下轻盈旋转,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美轮美奂的一幕上发出赞叹,暗处的观众席上,只有一个人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舞台一侧的黑暗,那里,一身黑衣的少女正用着她举世无双的灵力轻柔的制造出精致的舞台效果,眉目温柔。

夏の阳は阴って【夏日阳光中阴霾笼罩】

风が靡いた【阵阵微风轻轻荡漾】

二つ重なって【两者重叠交错】

生きた证を【那生存的证明】

私は呗おう【就任我尽情歌唱吧】

名もなき者のため【皆为了,无名之氏】

当最后一节歌词淡淡唱出,那日语音符一字一字,在寂静的空间里传递,无法懂得的意思,却像是全然明了的心意,一点一点传递。

不能相见的人,不敢相见的人,她大胆的借着这次机会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让她有些微微欢喜;

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见到之后也不知会怎样的人,他不期然间在这样的场合认出她来,她会做出这样的事,说实话他稍稍意外。

她想要确认那一日所看到的,她想要确认他的心意,她想要确认他是真的知道她的身份,知道了,还是想要她,留下来。

四目相对,清冷的墨瞳在黑暗中带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暖意,最后一丝缠绵的音符消散在黑暗之中,舞台再次回归一片沉静,然后,她在那片黑暗之中浅浅弯了弯嘴角,第一次,笑了。

——

那一支舞,成为了那一日校庆中最醒目的篇章,便是连最后的压轴群舞,都没能及得上这一支伴着清幽乐曲的独舞深入人心。

演出散场,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庆功,辛朵好不容易从各种引荐中脱身在后台穿梭,终于找到了和轻音社的同伴在收拾道具的楚天骐。

忙里偷闲,当所有人都四散在各处,正是谈话的好时机。初春的晚上还带着冬末的冷意,辛朵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白色裙子外面只围了一个披肩站在稍稍偏僻的一处走廊,身影稍显单薄。楚天骐已经换下了演出服,背上背着他那大大的吉他箱,从走廊的窗户望出去,今夜学校里路灯全部开了,哪里都是亮堂堂的,挤满了人。

辛朵淡淡的声线在春风里轻散:“其实阿零并没有主动排斥你,我们谁也没有,但是我们和阿零之间的确存在着距离,这一点我们谁也不能否认。阿零和我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平时却也没有显出和我们有太多的不同,那么偶尔显露的一些差异,我想我们也应该学会去接受。”

“那一年阿零遇到绑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谁也没说。但是之后阿零就开始学泰拳,和男孩子的接触也变得很勉强,很多事情我看在眼里,猜出一些之后心里就非常难受,所以对于阿零再一次遇到危险这样的事非常在意,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理解。”

“那一天主题乐园那件事,我们大家的确都有些怪你,但是最主要不告诉你的原因还是因为要抓出陈希希,所以需要暂时隐忍。在我们这些人里,你是最热心也最种情谊的一个,如果让你知道陈希希是利用了你去伤害阿零你肯定不能接受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同时也是为了不让你太难受,我们才选择了暂时对你隐瞒,这个做法现在看来是欠缺考虑,在这里我跟你道歉,也代替阿零跟你道歉,其实阿零一直很想让你回来,道歉的话示好的话她也没有少说,你一直不肯原谅,其实阿零心里很难受。今天你肯站出来帮助我,我很感激,同时也更加觉得不想再维持之前的关系了,楚天骐,你能不能考虑一下,重新回到我们这个团体?”

辛朵的声音淡淡的,说得很诚恳,她的确很自责,为了之前处理陈希希事件的时候没有太顾虑楚天骐的感受,也为了之后她一直觉得楚天骐只是闹小孩子脾气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劝他,导致了如今这样越走越远的局面。青梅竹马,儿时的情谊,很多感情一直在身边的时候你不会察觉,却是一旦失去了心里总有个梗,才会开始后悔。今天楚天骐的挺身而出便是让辛朵更加直观的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她想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希望能至此劝回楚天骐,平息所有。

夜色下,路灯昏黄的灯光映上了少男少女还带着些些青涩的眉眼,下一刻,窗外的清风微微拂过少年的眉眼,他在风中眯了下眼,淡淡开了口:“其实那天我说的话都是没有没脑的气话,真正的想法并不是那样。之后气过了,我也想了很多,陈希希的那件事你们做的没什么大错,我也没有再生气了,只是之后我还是一直选择远离阿零,其实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说着,一声轻叹,楚天骐转过头来面对辛朵,脸上第一次带上了微微伤感有些长大了一般的成熟。

楚天骐其实长得并不差,眉目俊朗性格也和煦,年级里其实有不少女生对他都有好感。只是,他这么一个在普通人里出类拔萃的小帅哥却是不巧非要往国民男神跟前凑,比上严景,比上阿零身边许许多多的其他人,他便好像什么都不是了,光芒完全被掩盖了下去,再也没有特色可言…

那一刻,看着这样一张脸,看着这样一个表情,辛朵突然好像有些明白了,楚天骐此刻的心情,和他选择远离的理由。

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是一个有着主角光环的姑娘,她永远站在一个光芒四射的地方,身边环绕着太多优秀的男孩儿。所以,不够夺目的楚天骐,他要么选择远远避开,要么选择永远黯淡,他离开会难过,他留下,却永远得不到她,这样的处境比起难过,愈发折磨。

那一刻,辛朵突然无言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样一个局面。很早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楚天骐对阿零不一样的感情,那是他们还年幼,她并没有很当真,只是如今,看着楚天骐这么认真的表情,听着他有些微微苦涩的声音,她才发现,关于阿零的事情其实他一直都在非常认真的考虑,这份感情很青涩却也很真挚,他是完完全全,认真的。

下一刻,就在辛朵沉默的那一刻,楚天骐却是忽然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但是我今天晚上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我想我还是应该回去,回到阿零身边去,就算她没有那么需要我,我却好像没有我想得那么不需要她,这段时间我冷静过了,也努力过了,为了放弃该做的事情我都做过了,却是没能放下,于是我想,是不是该是到了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始努力的时候了?”

这样一番话落,辛朵再次愣住了,视线呆呆的落在前方男孩儿微微舒展的眉眼上,辛朵发觉楚天骐似乎长高了一些,整个人的气质看着也更加可靠了一些,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想法微微张了张嘴,下一刻楚天骐笑着,开口打断。

“你不要劝我放弃,像刚才你差点就上不了台的时候,我也没有劝你放弃一样。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我也知道你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我好,其实我并没有想过一定要得到什么,或者说我没敢想,只是这一次我决定了回去,就做好了永远得不到的准备——不过辛朵啊,这个世上,没有任何是百分之一百的确定的,所以,阿零将来并不一定会百分之一百的属于那个人,我将来也并不一定会百分之一百的继续喜欢阿零,所有的一切都存在着未知数,哪怕只是零点零一,它也是未知的可能,既然都是微乎其微,阿零试了,为什么我不能试试看?”

再是一阵微风过,轻轻拂过了少年带着淡淡笑意的眉梢,辛朵伸手拢了拢耳旁的头发神色复杂,许久之后才淡淡开口,声轻如絮:“那个人…你也看出来了?”

“嗯,我想我们几个,也许除了阿零自己还没太搞清楚状况之外,大概,谁都看出来了吧…”轻轻的一声叹息,楚天骐再次转身望向了窗外,眉宇间淡淡的一抹惆怅,随着声音一起,轻轻散在了风中。

彼时,人群熙攘的夜灯之下,那谈话的当事人正毫无知觉的和好友李怡然手勾着手出了校门往寝室区的方向走,一路上拿着李怡然的手机播放着辛朵那支舞的视频,李怡然一路都在夸奖阿零唱歌唱得好。

“嘿嘿,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能唱得那么好的~不过这首歌我本来就很喜欢,又标了音标其实唱出来也不难。”阿零害羞的摸了摸鼻子,淡淡谦虚道。

“嗯,不过就是可惜了,只有最开始那一段段有你的画面,之后你就完全被黑屏了,只能听见声音,唉…”李怡然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那是必须的啊我本来就是背景啊,”阿零开口解释,“本来这个就是朵朵的舞蹈就是要着重表现她呀,而且我觉得这个一亮一暗的安排好棒啊,朵朵出场的时候气势完全烘托出来了有木有!~”

“是啊能不好么,那可是我家严美人想出来的安排好么,当时我在下面也看得狼血沸腾哇!嗯嗯,这个视频要珍藏,这是我的珍藏版你们谁都不要跟我抢啊!”李怡然晃了晃脑袋迅速将手机收到了兜兜里,阿零只能在旁边哑然失笑了。

“到时候汇演的节目有光盘的呀你珍藏这个干什么画面也不是太清晰~”阿零再是嘟囔了一句,两人已经到了宿舍区外,李怡然偏头看了一眼昼家停在路边的车,扬手催促阿零离开:“行了你爹等你在了你快回去吧,我也上去了。”

“哦好,那周一见啦,你表再忘记写作业啦!”阿零回头冲李怡然挥挥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李怡然站在原地挥手,阿零便转身上了车。

校门口的街道上人多车也很多,黑色的轿车开出了很久之后停在一个路口,阿零说着话猛一回头,突然看见有一个很像李怡然的人还站在方才站的位置远远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阿零有些疑惑一下打开了车窗探出头去,下一刻一群人过了马路,人都走过了之后,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转弯开离了视线,街角站着的姑娘最后朝着那空空的街道口望了一眼摸了摸眼角,回头朝着身后一身黑衣的男子扬了扬眉:“我都说了校庆完了我就回来绝对不逃跑,你们怎么就这么不信任人民群众呢?唉…”

只是此刻,那微微扬眉间略带着苦涩的笑脸,那说着调侃的话却掩不住哭意的语调,还有那些总是无厘头的笑话,那些从来没有一点女孩子样的发言,还有那仗义的热情的会照顾人的喜爱阿零的李怡然,阿零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和她告别。

直到很久之后,阿零回到岚山大宅打开书包开始收拾东西,才无意间发现了那封李怡然偷偷塞进她书包的信…

致我最最亲爱的好朋友,阿零:

阿零,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A市,介于你家太远,而那些老家伙们办事又太利索,我不觉得你有再把我翻出来重新送我一次的可能,所以我才敢放心大胆的写了这么一封信,尽我所能,尽量煽情。

阿零,据你所指,本人李怡然殿下,是目前国内年纪最小的一批黑客之一,本人年少无知的时候做了一些轰轰烈烈的错事,导致之后一直被有关部门监管,这一次能被放风出来上学,本就是意外。

当初老家伙们放我出来上学的时候告诉我,他们之所以会同意我出来体验民情,是因为我从六岁开始就没有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天天看着网络上的脑残狗血剧长成了一朵三观不正的奇葩;结果我来了,认识了你,认识了大家,我才发觉原来生活根本就是比狗血剧狗血一万倍的一锅乱炖毛血旺,结果经过老家伙们评测,我现在已经堕落成了一朵木有三观的霸王花,于是他们跳出来回收我了呵呵呵…

好吧,本来是要煽情的,结果却写成了搞笑也是没办法,阿零你就将就着看完吧。说到这里,也许你已经要开始怀疑我的离开是不是和你要我去查的事情有关了,所以我在这里要澄清,我原本放风的时间就不长,就算没有发生那些事情我一直做个乖宝宝,估计也很快会被请回去喝茶,所以你不要自责。我的离开都是因为老家伙们太冷血跟你没有一点关系,而且因为他们正监视着我写信所以我也不能太明目张胆的骂他们,只能点到为止解释成这样,希望你看了这一段之后能明白我的苦心,不要哭。

好吧,其实你应该根本也就没哭呵呵呵,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伤心的事情,我只是离开了,去做我该做的事了,阿零你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以后我们就算在各自的角落里忙着各自的事情,我也还会是好朋友的,对不对?

所以当我在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哭,心里反而很庆幸,庆幸着当初入学典礼的那一天,我的猥琐让我遇见了你,我最好的朋友,和严美人,我最喜欢的男孩。

之后的这半年,有你们陪在我身边,我一直过得很幸福。我曾经不知道在那个狗血剧里看到过一句话,一个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在有生之年,拥有一个她可以全心喜欢的闺蜜,拥有一个她可以全心付出的爱人,所以我是幸运的,因为只是半年,我就已经实现了别人毕生的追求。

那一天,你和严美人一起来了我的寝室,那是第一次我们三人单独行动,我有些过于激动所以拍下了照片为证。这一张照片上,有你,有美人,还有我,是我最宝贵的珍藏,我洗了一张给你做纪念,还打算打印出一张大大的海报以后贴在实验室炫耀,让所有的人都羡慕,我有一个好闺蜜,还有一个,好美人。

所以我走了之后,我家严美人就交给你好好照顾,之后的日子里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来看你们,所以如果有一天你走在路上,发觉一个摄像头突然抽风了一样跟着你转,那么请不要怀疑,那一定是鄙人我,到时候请你一定对着它做出大大的笑脸,大声告诉我,你也很想我!

那么,最后,阿零,请你一定要幸福。

你最最不愿意离开却不得不离开的好朋友李怡然

薄薄一页信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一滴温热的泪水滴在落款的地方,模糊了水笔的印迹,待到信封里附送的照片被抽出来的那一刻,早已泪如泉涌的阿零终是忍受不住,哭得泣不成声。

是那张照片,那张那天严景刚刚从窗外翻进来,李怡然冲过对着他拍下的那张照片…她原以为那张照片只是拍了严景,却是没有想到那张照片上还有她,没有想到过,当李怡然拍下那张照片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局…

她还说不是因为他,明明就是因为她顾虑不周让她去查小舅舅的案子,她黑进了警察局才会被发现的不是么?都是因为她,怡然才做了不能做的事,才会被带走,她却是傻傻的不自知,在最后的一刻,都没能好好的跟她道个别。

而这张,她说有她,有自己,也有严景的照片上,严景微微蹙着眉,她茫然的没有看镜头,而怡然她自己,却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映在阳台落地窗上蓝幽幽的影子,根本算不上是三人的合影…

泪水不自控的流下,阿零死死盯着那照片上模糊的影子,伤心欲绝。

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呢?不能调查的事情,要离开的事情,想合影的事情,她一样,都没有说…然后她就这么走了,留下的全部是遗憾,留下的全部是伤心,她最终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影子…

永远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李怡然,直到这一刻,阿零才发觉了她的纤细敏感,发觉了她的自卑倔强,却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痛苦的呜咽声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下一刻房门轻轻打开了又关上,有人在床边坐下,微微俯身,将哭到失声的小姑娘缓缓搂进了怀里。

这一年,阿零十岁,经历了许多她意想不到的事,有了一些她觉得难以承受的伤痛。

这一年,她的生命中来了一些人,走了一些人,还有一些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的等待,等到出现的那一天,给她,和她身边的所有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这一年的楚天骐有些长大了;

这一年的辛朵开始接触到了生活中许多的阴暗面。

这一年的严景只觉得前路依旧漫漫却不再像原先那样感觉彷徨;

这一年的阿零有了很多的变化,只是好在她家殿下,却是一如既往的爱她。

尔后,光阴荏苒,春去秋来,待到夏风轻舞的这日清晨,白色的校服上衣,天蓝色的百褶裙摆,纤细身影在晨光满溢的走廊上侧身而过,一头短发轻盈,一双墨瞳澄净,盈盈一握的腰身之下雪白笔直的长腿轻轻跨过最后一阶阶梯,一个转身,金色的阳光下少女神色淡淡眉目如画,微抬眼间,清婉中自带着一分沉静。

这一年,阿零,十三岁了。

------题外话------

第二卷——小荷初露完结,明天进入第三卷——亭亭而立,希望大家能喜欢,也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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