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知道杨大人的家眷到了之后,陈期和私下去见了他们。
杨夫人是一位面容和善的妇人,眼睛明亮而温柔,身后的子女还是十三岁的少年模样。
她看见是陈期和,行礼之后担忧地问:“陈大人,我家郎君是否安好?”
一家三口目光殷切地看着他,陈期和犹豫片刻,委婉地说:“杨大人他于几日前去世,他让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杨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泪缓缓落下,两个孩子苦恼起来吵着要去见父亲。
杨夫人抱着孩子,一家三口泣不成声。
陈期和也不知如何安慰,道:“还请夫人节哀顺变,夫人还是早做打算才好。”
杨夫人擦干净眼泪,眼眶通红,道:“大人不必多言,我想去见郎君最后一眼。”
陈期和点头:“好。”
杨夫人安顿好两个孩子,就随着陈期和去见杨大人。
尸体做了防腐处理,但整个房间还是可以闻见淡淡的腐烂味。
看到面色惨白的杨思舟 ,杨夫人手指颤抖地伸过去,拉起他的手,把脸埋进他的手心,眼泪瞬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了出来,她的身体也因为悲痛而颤抖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她喃喃道,似是怀念,又像埋怨。
“舟哥哥,不是说陪我和孩子一辈子吗?怎么食言了,我当初就劝你不要入仕,不要得罪人,你不听我的,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说要带我和孩子一起过好日子,没有你还算什么好日子。”
陈期和守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哭声,心中很是感触。
杨夫人大脑一片空白,眼泪直流。
不知过了多久,她头脑渐渐清醒,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陈期和见她出来,让人带她回去。
杨夫人摆手,道:“陈大人,您可知凶手是谁?”
陈期和自然不会同她说得很明白,含糊道:“不知。”
杨夫人上前一步,肯定道:“是三皇子。”
陈期和看着眼前眼眶通红的妇人,问:“何出此言?”
杨夫人苦笑着,道:“大人不必来套我的话,您选择把我们带到锦州,想必也是与他达成了协议,怕出现什么意外,不如早些说明白。”
“好。”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夫人但说无妨。”
“我需要你帮我弄个假身份 假死也好,隐藏身份也罢,我只想和我的孩子们下半辈子平安。”
“好,我答应你。”
“既然大人如此爽快,那我就放心了。大人也知道,思舟为人刚正,得罪了不少人,即使他在帮着三皇子做事,也得罪了不少三皇子的人,三皇子党羽早对他心生不满,三皇子也并不是很放心他,时时监视着我们一家人,他知道锦州之行自己凶多吉少,已经同我说明白了,一旦我被人救了出来,无论是否与他相见,我都可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那个人。”
她取出自己佩戴的平安符,道:“这里面有一个钥匙,在隐鸣寺后上的最高的梧桐树下有一个盒子,里面有他写的信,包含他知道的三皇子党羽的罪行,如果需要人证,大人也可以让我去作证。”
陈期和双手接过:“多谢夫人。”
杨夫人流泪:“不必,此次出行,他曾预言自己凶多吉少,让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原先在路上还抱有幻想,昨晚还梦见我们一家四口平安无事,现在想想,梦该醒了。”
她提醒道:“大人,您也知道咱们的暗处有不少人,万事一定小心。可以的话,为我郎君报仇。”
陈期和无言,原先他对于杨思舟的去世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自己少了个证人,可惜大魏少了个人才,现在却觉得愧疚,如果,那日他严加看守,那杨大人是不是可以活下来?
他面色凝重地回家,吴秋桐正在睡午觉。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吴秋桐,还在想着杨家的事情。
他想着最近的事情,杨思舟很有可能一开始就是故意暴露行踪的。
他行事谨慎,晚上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偷账本,完全可以让手下行事,他有可能一开始就是为了和自己合作,所谓的宁死不屈,都是做给暗处的人看的。
他很可能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护家人平安。
这让他无端联想,如果有一天,他也落入如此境地,他又会如何?
看着床上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陈期和回过神来,笑着去扶秋桐起来。
吴秋桐揉揉眼睛,问:“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顺利,还有意外发现。”
陈期和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吴秋桐,吴秋桐听后可惜道:“难怪你神情如此凝重,是不是愧疚?”
陈期和沉默,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吴秋桐。
“被我说中了,期和,我突然发现,你共情能力真的很强,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欣赏你的人会说你善良仁慈,讨厌你的人会说你妇人之仁。我只说一句,尊重他人命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做错事情的又不是你。”
吴秋桐很清楚,她自己也是一个共情能力强的人,刚刚工作的时候,也会同情患者,同情他们 ,态度认真,温和专业,但是一件又一件东郭先生与狼的事情的上演,已经让她麻木了。
她对于这种事情只能劝说,她知道,陈期和可以想通。
“期和,来,咱们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反正天又塌不下来。”她往里面挪了挪,拍拍床铺,让陈期和上来。
陈期和照做,吴秋桐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声音轻轻柔柔,安抚着陈期和的心:“好好保护杨家人,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咱们尽力去做。咱们不为难自己可以吗?”
陈期和紧紧地抱住吴秋桐,声音低沉坚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