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
那草药倒是不难找,吴秋桐边感叹自己运气不错,边往山下走去。
她背着背篓进城,抬头便看见了新贴的告示。
军中在寻大夫。
军中出了紧急情况,不可能会贴告示在民间寻大夫。
也不知道军中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吴秋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告示给撕了,自告奋勇前往军营。
吴秋桐经过简单的询问和调查就急急忙忙地被带走,军营在城外五十里处,一位小兵给她带路,她心跳如擂鼓,很是担心军中士兵的情况。
那位小兵提点她:“江大夫,咱们军中纪律严明,您千万不要随意走动,陈将军此人极其公正,一旦发现可会被赶出去。”
吴秋桐立马抓住关键词:“陈将军?”
那小兵看了她一眼,很是骄傲地介绍:“对啊,你没有见过吧,将军是我朝难得的将才,十六岁横空出世的少年将军。”
吴秋桐有些紧张,追问着:“但我听说这德州一直是梁将军驻守的,不知何时由陈将军驻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之前是梁将军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来军中已经半年了,一直都是陈将军。”
吴秋桐感叹天意弄人,但她也没有回去的打算,现在救人要紧。
营内设施简陋,伤兵横七竖八地躺着,时不时还听得到士兵的呜咽,空气中草药味和血腥味混杂。
她开始救治伤员,包扎诊治做手术熬药一气呵成。
她忙活了三个时辰,病人都渐渐休息,眼见天色渐晚,她终于能吃点东西了。
才咬了一口饼,就听见外面有人急匆匆地叫军医。
她是被连拉带拽地离开的,只匆匆问了一句:“敢问是谁受伤了?”
那士兵一脸神色凝重:“咱们将军,江大夫,快些。”
吴秋桐敛眉,暗暗担心着陈期和的伤势,只跟在士兵身后。
她匆匆行礼,抬头瞬间,目光与床上半裸着的男人交汇。那男人额头上渗着冷汗,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审视。
她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但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她的眼神坚定而清澈,没有丝毫的退缩或畏惧。
陈期和的审视愈发犀利,似乎想要透过她的外表,看穿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吴秋桐的冷静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让男人的目光无法穿透。
她不敢多看,只跪坐在床榻旁边处理伤口,她甚至不敢抬眼,怕他发现自己的不自在。
陈庆在一旁担忧地开口:“大夫,将军的伤势如何?”
“陈副将放心,将军的伤不重,无性命之忧,但是伤在背上要好好休养,不可太过用力,不可触水。”
陈期和开口,声音很是威严:“你是新来的大夫?”
吴秋桐抬头,与他对视一眼,恭敬回到:“回将军的话,草民江成,今日才来营中。”
陈期和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吴秋桐继续为他处理着伤口,他拳头紧握,额头上满是冷汗,紧闭双眸,不知在想什么。
吴秋桐心里还在想着事情,记忆中的陈期和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有着“四时可爱无春意,一时能狂便少年的”朝气,现在的他,眉宇之间有难以化解的忧愁,全身上下都隐隐地透着淡漠的疏离感。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吴秋桐很清楚。
营帐中十分安静,这时听见外面传来了女子轻轻柔柔的声音:“将军,您可还好?”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姑娘,吴秋桐心头一颤。
军营中,可以自由出入主营的女子和主将的关系用她脚指头也知道是什么。
走近一些,才发现姑娘的脸上略施粉黛,面容娇俏,更令她震惊的是,姑娘长得和她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和她简直一模一样。
姑娘目光盈盈地看着受伤的人,眼中的心疼掩饰不住,甚至还可以看见眼睛有些湿润。
陈期和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轻轻地握住孙妙晴的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前面一脸关切的姑娘:“妙晴,我并无大碍。”
言语中的关切和宠溺都要溢出来了。
吴秋桐甚至不敢抬头,她极力去掩饰神情,几乎是有些难堪地跟在陈庆身后离开了营帐。
她面无表情地嚼着饼,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苦涩。
看着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姑娘亲密的情景心里还是酸涩的。
但在他的视角里,自己已经去世了,他去追求新的生活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没有理由责怪他。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江大夫,将军没事吧。”
吴秋桐看了他一眼,小兵长相甚是清秀稚嫩,看起来不过十六十七的模样,朝她笑着,大白牙都出来了。
她知道他是傍晚带她过来的小兵。
“没事。”她语气如常。
小兵眼睛紧紧地盯着吴秋桐手上的饼,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容易饿,吴秋桐掰下一半递给小兵:“我也吃不完,吃点吗?怎么称呼你?”
小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谢谢江大夫,我是齐起,大家都叫我小起。”
吴秋桐嚼着饼想着刚刚的事情。
齐起朝她挑眉:“江大夫,我刚刚看到孙姑娘哭哭啼啼地进了营帐,你见着了吗?”
吴秋桐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点点头。
“你觉得她怎么样?”
吴秋桐满脑袋疑惑,这让她怎么说。
“长得挺漂亮的。”她如实道,只是看了人家几眼,别的她也不知道。
但说完之后 ,她就觉得别扭,这不是变相夸自己吗?
齐起冷哼一声,瞬间变脸:“漂亮个什么?一个冒牌货罢了。”
吴秋桐疑惑:“什么?”
齐起招手,吴秋桐凑过去,他小声说:“她不就仗着和将军早逝的夫人有点像吗?将军好心救她,她恩将仇报,说要以身相许,如果不是容貌和夫人有几分相似,将军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吴秋桐认真看了眼前的少年人一眼,确认没有见过他之后,问:“你怎么知道她和夫人长得像?你见过夫人?”
齐起马上有兴趣了,眼睛亮晶晶的,眸中满是崇拜与骄傲:“我没见过夫人,但我听过夫人的事迹,我是锦州人,当年将军和夫人到过锦州,我就知道一些夫人的事情。具体事情我下次和你说,反正就是夫妻情深,夫人还救了将军。”
吴秋桐总感觉在背后蛐蛐人一样,她有些尴尬道:“原来如此,但你背后说人家姑娘冒牌货也太不礼貌了吧,人家姑娘兴许不知道自己和夫人像呢?”
她一直觉得找替身这种事情很恶心人,如果深爱白月光,那就不会找替身,又当又立,无非是给自己的多情盖了一层深情的遮羞布。明明错在男人,错在他的滥情,却让早逝的白月光恶心和后来的替身伤心。
齐起有些生气:“我和你聊天,你怎么帮着别人说话,下次不找你了。”
吴秋桐懒得理他,齐起见她兴致不高,但又忍不住想和别人交流的心,接着道:“那位孙姑娘肯定是知道她长得像夫人的,我们都知道,她不可能没听说过,这样还不离开,无非是因为贪慕荣华富贵。”
“你又不是她,何必用恶意揣测他人,如果她真心爱慕将军,那你不就冤枉她了?”吴秋桐皱眉,她不理解,这件事情,似乎很多人天生站在男人的角度去猜测,总是去恶意地揣测女人的心思。
“你这人真没意思。”小起就差指着吴秋桐的鼻子骂人了。
吴秋桐不知道他哪里来得这么大的火气,她也没心情和他谈这些事,刚想打发他走,就听见他颇为失望的语气:“如果当初夫人没有因为救将军中毒去世,那该有多好啊。”
她怎么不知道她是这么死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兄弟们私下闲聊的时候听从京城来的兄弟说的,我还听说,当时将军在夫人去世之后哭到昏厥,之后一蹶不振,后来才渐渐走出来。还有,你知道吗?夫人可是千金小姐,为人温和有礼,贤淑大方,和将军伉俪情深,是夫妻典范呢。”
说着,小起颇为自豪。
吴秋桐嘴角抽搐,温和有礼,贤淑大方,她一个也对不上。
谣言当真可怕。
“你很喜……”吴秋桐随意开口询问,又觉得这个词会让人误会,改口道:“欣赏夫人?”
齐起脸有些红:“对,是钦佩,是欣赏,夫人是女中豪杰,家母曾说夫人待人温和,善良大义,勇敢聪慧,她给很多百姓提供吃食,还为他们提供了住所,给他们请大夫,是一位仁义的女子。”
夸得吴秋桐老脸一红:“也没有吧。”
“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江大夫,如今你知道了夫人的事情,我下次和你私下聊天,你不准向着孙小姐说话了,夫人是最好的。”
吴秋桐叹气,真是小孩子心性,只能无奈道:“好。”
心里却想着,你可别来找我聊天了。
她撑着头,想着之前的事情,心中有些钝痛。
既然选择离开,那就不必回头,再说,他可以忘记她,找到喜欢的姑娘,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不就是她希望的吗。
亡妻就应该沉睡在土地中。
只是她还是觉得不舒服,狗东西,居然敢找替身,就不能找一个喜欢的吗?干什么找一个像自己的。
她起身再去查看了伤员的伤势,回营帐的时候,却发现了,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陈期和正在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在朦胧的月光下,他静静地伫立着,目光呆滞而空洞。月光如水,轻轻地洒在他俊秀的脸庞上,他的周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悲伤所笼罩。
吴秋桐下意识地想上前,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拍着他的肩,关切地开口:“期和,在想什么呢?”
她刚走两步,猛然惊醒,她现在不是吴秋桐,她停下脚步,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