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存正在欣赏沈雪禾的画。
“娘子这画,已经是当世一流水平了,技艺超凡脱俗。”
“论生动传神,世间之作无出其右,足见娘子天赋卓绝,”
“娘子是怎么想到的,巧妙融入蓝色于画卷,非但未显半分违和,反倒是如点睛之笔,令画作更添韵致,真乃神来之笔!”
沈雪禾扬起下巴,享受着他的赞美。
从小到大,夸她美丽的多,夸她聪明的少,还是相公慧眼识珠。
没错,她就是这样一个冰雪聪明、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沈雪禾今日身着翠绿衣裙,仰着一张美貌的脸,加上这高傲的姿态,活脱脱一只孔雀化身。
陆存见她这样,喜爱之情难以自抑,终是按捺不住,将这只骄傲的孔雀揽入怀中亲上两口。
沈雪禾推拒着:“你干什么呀,这是对天才的态度吗?”
这分明是……亵玩,一点都不庄重。
沈雪禾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我这么才华横溢,你都不尊重我。”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委屈。
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景仰她吗,沈雪禾生气地鼓起脸。
“娘子,我真的已经很尊重你了。”
他真的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她怎么不信呢。
陆存真诚的看着她,“我的娘子这样优秀,我自豪高兴,所以情不自禁。”
沈雪禾本想继续生气下去,多听些好话,可是表情难绷,还是笑弯了眼。
“好吧,我原谅你了。”
理解相公了,谁让自己这样优秀呢。
陆存心满意足地抱住她,闭上眼睛,沉浸在这份宁静而甜蜜的氛围中。
刚刚夸她的那些话,倒也并非虚假,只是稍稍夸大了一些。
没办法,他娘子就是喜欢听这些奉承话,他只好顺应君心,好让“皇上”多多宠幸他了。
——
这些天,沈若云凭借自己的“预知”,帮盛弈收拢了一些人才。
但是最重要的事情,她没有说。
比如……建安帝是怎么死的。
她确实喜欢盛弈,却不信任他。
沈若云编造那些梦,不过是想让盛弈对她另眼相看,让他以为自己才是他的真命天女,得到他的宠爱和日后的地位。
即使没有她的帮助,盛弈依旧会当上皇帝,她不想让自己的干涉引起什么变故。
她预知的越多,等到以后失去了这种能力,被反噬的就会越严重,因此,沈若云并不打算将“梦境”一直编造下去。
按照计划,等到她生下子嗣,她大可以用完成使命为借口,正当的失去自己的能力。
自从李容琴怀孕后,盛弈独宠她,想必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怀上了。
沈若云看着庭院内盛开的石榴花,唇角勾起。
“主子,您要的糖蒸酥酪和茯苓糕送来了,是要摆放在餐桌还是哪里?”
此时阳光甚好,秋棠立在沈若云身旁,低眉顺目,沈若云看过去,只见她眉清目秀的,眉头蹙起。
秋棠天天跟着自己,若是被王爷看上了……
“怎么?这种小事都要问我吗!”沈若云眼神冰冷,“以后你去打扫后院吧,不用来伺候我了,让荷香过来。”
“是,主子。”秋棠依言退下,找来荷香。
按说伺候主子是丫鬟里头的体面活,要是主子赏识,说不准日后有什么造化呢,可秋棠退下后,却松了一口气。
自从沈若云得宠之后,对待下人很是严苛,常常非打即骂,有时还会看着他们受罚笑出声来,秋棠行事谨慎,却也被罚过几十巴掌。
不用在主子身旁伺候,真是太好了。
——
方雅芹将首饰递给沈雪禾的时候,沈雪禾很是感动。
她自小就与珍玩首饰打交道,是个识货的人,方雅芹送她的是一套玉首饰,品质极好,而且是出自同一块玉,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样的首饰沈雪禾嫁妆里也有,可她婆婆日常穿着棉布衣服,头戴木簪,生活很是简朴,买菜都要和人讲价,却舍得赠与她这般首饰,其中的情谊,让她湿了眼眶。
“娘,你真好。”
世人都说,只有母亲才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儿女,沈雪禾生母早逝,她总是会在别人身上寻求母亲的感觉。
方雅芹看着沈雪禾湿漉漉的双眼,有些手足无措。
“你别哭啊。”
她就没和这么娇滴滴的人相处过,不懂为啥儿媳为这点小事儿就感动了。
“这有啥啊,别人家媳妇有的,我儿媳当然也要有。”
说完,方雅芹觉着自己声音硬邦邦的,立即叫来陆存,让他好好哄媳妇。
方雅芹没读过书,却也知道礼数,他家的聘礼本就比不上亲家给的嫁妆,要是连给儿媳的见面礼都送的寒碜,那她成什么人了。
她很喜欢沈雪禾,送她昂贵的东西,她自个儿乐意。
她就是喜欢儿媳妇天天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看着就心情好。
——
次日有庙会,方雅芹早早便出门了,她最是喜欢凑热闹,喜欢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沈雪禾握着蒲扇,在大树底下纳凉。
这蒲扇真不错,扇的风好大啊,她以前用的团扇和这个根本不能比。
天好热啊,她想吃冰碗,可是陆存不许。
前朝时,冰块儿只有贵族才能使用,随着冷冻技术的普及,到了如今,冰的使用更加普及,在京城这等繁华之地,走街串巷售卖冰品的小贩更是比比皆是。
沈雪禾又听到了外面的叫卖声:“冰碗哟,清凉解暑的冰碗!”
“冰雪冷元子,甜蜜蜜沁凉凉——”
沈雪禾咽了咽口水。
没出嫁的时候她爹也不让她吃这东西,但沈雪禾凭借自己撒娇卖痴的软磨硬泡功夫总能尝上几回,陆存究竟是什么铁石心肠啊,竟然忍心拒绝她。
“青杏,你去帮我买,买两份,你一份我一份。”
青杏摇了摇头,她哪有这胆子。
“三份,你两份,我一份,我们不告诉别人。”
青杏还是摇头:“小姐,您就不要为难我了。”
沈雪禾有些烦闷,怎么自己到哪里都要被人管,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凭什么自己只能被人管,不行,她也要管别人。
管谁呢……沈雪禾眼珠子转了转,看着眼前的青杏。
家里只有她比自己小了。
“青杏——”沈雪禾拉长音。
“小姐,这个真的不行。”
“我不跟你说这个了,我们换个话题。”沈雪禾看到青杏脸上有汗,拿起帕子替她擦汗。
“青杏,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什么都可以说哦。”
沈雪禾期待她说出一个吃喝玩乐的东西,这样她就可以趁机管教她。
她一定要像陆存一样,轻轻皱起眉头,表情严肃地对她说不可以,然后解释这个东西哪里哪里不好。
青杏头一次被主子这么温柔对待,情不自禁就说了实话:“我想回老家看看我娘。”
沈雪禾愣住,青杏立即反应过来,改口道:“奴婢只是随便说说,奴婢什么都不想要。”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雪禾,她知道小姐幼年丧母,怕她生气难过。
而且,哪有卖身的奴婢还能回家探亲的呢。
只见沈雪禾面露困惑:“你娘不应该在沈府吗?”
在沈雪禾的印象里,丫鬟的爹娘一般都是府里的管事,还有的是没爹娘的,就像她以前的贴身侍女蕊珠。
于是,她接着问道:“你怎么还有老家?”
青杏恭敬地回道:“奴婢不是家生子,是被买来的,奴婢的老家,在附近朱县的一个小村子里。”
沈雪禾更加疑惑了,“你有娘,为什么要卖身呢?”
待青杏解释过后,沈雪禾陷入了沉思。
原来天底下竟然是有人穷到吃不起饭的。
啊,青杏好可怜啊,小时候还在饿肚子呢。
青杏:“小姐,是我说错了,我和我娘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也用不着……”
“你回家吧,看看你娘。”沈雪禾想到出门是需要钱的,“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银子。”
青杏连忙说道:“小姐,不用了,我攒的有钱,多谢小姐准许我回家。”
说着,青杏跪下给她磕头,转身便去收拾行李了。
沈雪禾心中五味杂陈。
从前有很多奴仆向她跪过,她习以为常,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是在今日,她凭空生出几分羞惭。
都是爹娘生的,青杏不比她差什么,却要向她下跪。
她是奴,她是主,仅仅因为贫穷。
从小到大,很多下人伺候她,因为向来如此、自来如此,她从来没有去探究过这些人,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今日她却觉得哪里都是问题。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挑食扔下的饭菜,想到因为她不吃药跪下来求她的侍女,想到即使是玩耍下人们也总是让着她,自己还因此发脾气……
可……同样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啊。
如果他们有选择的话,谁会选择做奴仆呢。
沈雪禾怔怔的站在原地,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她感到脸上有些许凉意,伸手触碰,手指湿润。
她竟然,哭了。
——
吃午饭的时候,陆存发现沈雪禾的情绪不对。
她竟然把碗里的米饭全都吃光了,一粒米也不剩的那种,面无表情地拿着筷子不停的戳着碗底。
陆存以为她还在因为冰碗生气,“娘子,冰碗真的不行,绿豆汤更加解暑,如果你想吃甜的,我去给你摘葡萄,家里的葡萄正好熟了。”
沈雪禾问:“相公,贫穷是什么?”
陆存解释道:“不给你吃不是因为穷,是因为那东西寒凉。”
沈雪禾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吃了,相公,你回答我,贫穷是什么?”
“人为什么会穷到吃不起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