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到了。”
宫人恭敬地请她下车。
沈雨茗低头下了马车,发间的步摇受重力垂下。
余光中,她看到坠着的宝石发出细碎的光。
很漂亮。
她知道步摇通体更漂亮。
那是一支凤首步摇,搭配着她头顶金色的凤冠,熠熠生辉。
凤冠很华贵。
在靖朝,凤冠代表皇后。
也可以代表未来会成为皇后的女子。
傅皇后软弱,但她并不蠢,她知道她的儿子必然被废去储君之位。
纵观历史,没有哪个废太子有什么好下场。
当她把选择把凤冠戴到沈雨茗头上的时候,也就证明了她属意她成为未来的皇后。
这就意味着,在她死后,沈雨茗会代掌凤印,盛弈将成为除太子之外的最高继承者。
沈雨茗夫妻承她的人情,将来必然会善待太子一家。
傅皇后很早以前就这样想过,她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皇子和皇子妃。
在众儿媳中,她最满意沈雨茗。
可是沈雨茗总是太过完美,太完美总是显得虚假,以至于她始终不敢下决心。
当傅皇后在将死未死的混沌中醒来时,她看到了一个明亮又狼狈的沈雨茗。
沈雨茗抱住她的那一刻,她真切地捕捉到了她的感情。
她想,就是她了。
王府灯火通明,在马车缓慢行驶的过程中,宫人早已把消息传了出来。
盛弈满心欢喜地向沈雨茗走过来,步子很大,绣纹的披风都飘了起来。
他的眼睛亮亮的,是难得的纯真。
他抱住她,“阿茗,辛苦你了。”
他真的很开心呀。
沈雨茗笑了。
无声地笑,眼角渗着泪。
她只觉头顶的凤冠,格外的沉重。
建安帝知道这一消息后,并没有说什么。
惜霜向来不干政,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干政的权力。
她从来都是那样温顺,他没道理容不下病重的发妻临终前的举动。
那就,听她一次吧。
——
沈雨茗想杀沈若云,但是她不能杀。
她有太多的疑惑需要沈若云解答。
沈若云是如何知道珊瑚灵能救禾禾的命的?
在她的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何笃定自己能够救禾禾?
盛弈只寻找来了一株珊瑚灵,那他都搜寻了哪些地方?
既然能找到一株珊瑚灵,为什么不能找到第二株。
她不能放弃。
沈雪禾不能死。
她得再去试探一二。
哦,差点忘了,她来找沈若云的目的是试探陆存的把柄。
陆存。
——
这天,陆存从翰林院缓步走出来,遇上一个熟悉的人。
这次不是柳梦溪,是沈雨茗。
她穿着极为朴素的布衣,神情很是淡漠。
若非细看其轮廓气质,根本无法和平日的沈雨茗联系在一起。
“姐姐找我何事?”
“差点忘了,贺喜姐姐凤冠在身。”
翰林院毕竟只和皇宫隔了一堵墙,消息传得飞快。
沈雨茗果真是个厉害人物,竟然能从病重的皇后那里得来这般好处。
要是盛弈登临帝位,哪还有他的活路。
偏偏这人做事情极干净,一时抓不到他的把柄。
沈雨茗:“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
寂静的院落里。
泉水敲打着石头,叮当作响。
陆存想,这可真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偏僻,闭塞。
沈雨茗灌了一壶泉水,在小火炉上煮茶。
她没有开口,陆存也不主动开口。
茶香溢出。
沈雨茗不急不缓的倒了杯茶,姿态随意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陆存面露疑惑,手指绕着茶盏转了转。
“姐姐,是你带我来的,应该是我想问你想做什么才对?”
沈雨茗坐了下来,温和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何要查我的眼线?”
陆存面不改色,“姐姐说笑了,你的眼线不是好好的吗?”
“我只是调离了几个下人,如何劳得你亲自走一趟?”
盛弈要杀他,沈雨茗对他不怀好意。
他不过是自保而已。
沈雨茗了然地笑,“看来是有了不便让我知晓的事情。”
在她看来,陆存调动了眼线在她的意料之中。
没有人想一直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可是他让禾禾参与进去是什么意思呢,警告她?
陆存也笑:“什么事能瞒得过姐姐呢。”
“我娘子还不知道。”
他意有所指地说。
她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你派人监视她。
沈雨茗缓缓饮茶,温和的眼底藏着冰。
他在威胁她。
他竟敢在她的地盘当着她的面威胁她。
他真以为把持着禾禾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就不怕自己死在这里吗?
仿佛怕沈雨茗不被激怒似的,陆存轻轻扬眉,继续道:“我娘子还在家等我呢。”
沈雨茗笑得越发温柔,她起了身,为他倒了一杯茶。
“请。”
陆存真的接过茶杯,细细品尝,赞不绝口。
喝了半盏后,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姐姐,我们夫妻总要有自己的生活,你总是盯着……实在不好。”
沈雨茗轻笑一声,“你确实有胆量。”
敢一个人过来,敢喝她的茶。
陆存放下了茶杯,正色道:“你找我来还有其他事吧。”
一开始他就知道,眼线的事情不足以让沈雨茗亲自来请他。
她不会杀他的,她有其他事需要他。
沈雨茗终于开始正视陆存。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
朝会上,建安帝大发雷霆,怒斥瑞明王盛轩。
他面色铁青,将奏折掷在地上。
“这就是我让你办的事情?”
“看看你办的好事!”
“朕给了你那么多机会,你却一次又一次地让朕失望……德行败坏,不堪大任!”
群臣皆肃容静默。
陛下这话,可是彻底断绝了瑞明王继位的机会啊。
盛轩将奏折捡起来,仿佛没脸没皮一样,神态自若地站着。
既然皇后选中了沈雨茗,那他继位的可能性本来就不大。
做得再好有什么用,平白为他人作嫁衣。
建安帝见状,更是来气。
“你这般轻浮无能,日后不必再上朝了!”
盛轩垂下眼帘。
父皇不是第一次训斥他的轻浮和无能,他承认轻浮,却不认可无能。
他并非真的无能,就是把一件事做好太累了。
他素来散漫,前几年还愿意装一下,现在看他父皇一副还能再活十来年的模样,他也蔫了。
能努力一年、两年,还能努力十来年吗?
就算他苦心劳力最后当上了皇帝,他也不愿意。
盛轩恭敬地行了大礼,离开了大殿。
一出殿门,他就大哭了起来。
道理他都懂,可是一想到以后要在老六手底下讨生活,盛轩就心态爆炸。
老六为什么就不能莫名其妙地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