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存走了以后,沈雪禾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回到沈府。
她不想永远依赖着别人而活。
经历了一番事情后,沈雪禾越发清醒地意识到:
如果一直依赖着别人,相当于把自己的权力让渡了出去。
她的生活将全然取决于他人的能力和道德水平。
爱人是别人,亲人也是别人,即使是再亲密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代替她而行事。
一个人的人生应该怎样度过,应该是由自己决定的。
沈雪禾有所感悟地记录道:人人都能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人人都能在自己做的事情中获得成就感,实现自己的价值……
……很多人认为这是幻想,我却觉得这是理想。
写完后她又看了看,“原来我真的很幼稚啊。”
合上册子后,沈雪禾便起身前往沈府。
“小雪团,我们走吧。”
想念父亲和兄长了,回去看看,顺便让他们见一见她女儿。
不依赖人的意思,并不是说她要斩断所有的牵绊独自一人生活,他们依然是亲密的家人啊。
秋天很短暂,到了冬日她就真的无法出门了,因而她很珍惜能够自由活动的每一天。
周神医确实很有本事,通过药浴加上针灸,沈雪禾的身体确实有改善一些。
只是缺少了一味珍稀的药,他没办法根治她的顽疾,这些治疗手段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种药的名字听起来很梦幻——珊瑚灵。
沈雪禾查过书中的记载,简直像是传说中的药物,看得人眉头紧皱,因而她没有对找到珊瑚灵抱有多大的期望。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书上说,优胜劣汰,如果努力了依然无法生存不下去,那么与人无尤,只能说是自身条件所限。
……
沈雪禾的生活很规律。
她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无论陆存在不在她的身边,她都会好好生活。
晨间的雾很美,沈雪禾在某一天苏醒后,望着窗外看了许久,眼眸沾上了湿润的雾气。
这大约是陆存走后的第十多天。
恍惚间,她看到了他栽花折花的身影。
淡淡的、微涩的、微甜的。
是……相思。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天更冷了。
沈雪禾用完早点,爽快地喝下一碗热腾腾的药,听府中的管家向她汇报事务。
是的,她的府上如今有了管家,由她亲自提拔的,是长公主之前赠她的人。
这位管家之前一直跟着公主府的博雅做事,是位姓王的年轻妇人,品行端正,来历清白,做事很有条理。
来历当然清白,因为王管家实际上是沈雨茗的人。
陆存之所以留着她,是为了避免把沈雨茗逼急了,如今的陆府只有叶瑞兰和这位王姓妇人是沈雨茗的人,其中,叶瑞兰是大夫,并不在沈雪禾的内院伺候。
与其等着他走后沈雨茗另派他人,不如留下一个可用的人,稍稍稳住沈雨茗。
不过陆存一定想不到,沈雪禾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不仅不将这位妇人调远,反而把她提拔了起来。
王管家本人都想不到。
面对王管家的疑惑,沈雪禾坦然道:“我就是想让姐姐知道,我没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
“但是我想让她知道,她才能知道。”
“而且,我知道你有本事把这个家打理好。”
沈雪禾不再信任沈雨茗说的话,但这不代表她不信任她的能力。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很聪明的人,论识人,她比不上姐姐和相公,经过两人的筛选留下来的人,一定是十分有能力的人。
待到王管家走了以后,沈雪禾学着陆存的样子,剪下含露的花朵放在床头。
“相公,早安。”
——“娘子,早安。”
沈雪禾微微一笑。
“新的一天开始了。”
相思出现的时间是清晨,很好,没有让她孤枕难眠。
——
相较于沈雪禾后知后觉的思念,陆存每天都在想她。
睁开眼在想,闭上眼也在想。
握刀的手用力一折,陆存笑着将伪装山匪的人一刀刺死。
鲜血飞溅,有一些溅在了他的脸上。
杀人的时候也在想。
她要是看到他的这一面,会不会害怕他?
害怕也没什么,就算他真是个杀人无数的乱臣贼子,他也会把她护在掌心里,伪装成被迫杀人的可怜样子。
可能是从小就缺乏了些同理心,陆存杀人的时候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更何况杀的是这种该杀之人。
还挺解压的。
与方信花那种不合乎常理的超凡武力相比,陆存的武力并不强大。
大概就是接连杀十几个人都不会累的程度。
怎么说也有一半的方家血脉,他们方家人体质都强。
……
燕州是靖朝收复的失地,由于习惯不同,并未采用县的行政划分,共分有五个城池。
陆存抵达的地方,唤作塔拉城,呈长条状,是大靖和匈奴接壤的地方,是燕州最混乱、最贫穷的城池。
他的官职是知县,当地人称为城主。
皇权以下何来城主?然而燕州这里的风俗和习惯根深蒂固,如果不是没有城主他们就不听话,城主这个称呼也就默认了下来。
这里满是饥寒交迫、目光呆滞的百姓,道路崎岖不平,房屋破败不堪。
见到陆存那非同一般的气势,百姓们纷纷绕道而行,目光却忍不住投向他身后的马匹,大流口水。
有瘦小的青年跪下来冲着他磕头,讨好地冲他笑,嘴里说着听不明白的方言,看肢体动作,大概是:“老爷到这里做什么,我给您指路?”
有高大点的汉子盯着他眼冒绿光,似乎在权衡着能不能把他拿下。
陆存一路走来,没有看到女子。
一个野蛮的地方。
一个不安全的地方。
一个适合大展拳脚的地方。
他这样评价道。
随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身着铁甲的士兵出现在塔拉城的主街上。
阳光下,他们的盔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在这样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队伍的最前方,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轻将军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手中握着一杆红缨长枪,枪尖直指苍穹,冒着寒光,威风凛凛。
这位将军面容刚毅,远远喊道:“表哥!”
陆存:“……表妹。”
多日不见,越发强壮了。
比起他令人非议的升官速度,他表妹是实打实地靠着军功晋升到了四品,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只见方信花翻身下马,轻巧落地,顺手挽了一个漂亮的花枪。
马在远处,落地的位置却离他很近。
所以……她是飘着过来的吗……
无论见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陆存都无法理解方信花是怎么做到的,这是属于他认知以外的事情。
方信花往四周看了看,心里有些失落,她的好朋友果然没来。
早就知道她不会来了,却还是存了几分希望,特意接了这巡城的活儿。
这种失落表现在脸上,显得她的脸更加刚毅了。
陆存:“……”
叫她表妹,显得我男女不分像个傻子。
显而易见地,她身后的那群士兵就是这么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