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沈雪禾的衣服越穿越厚,直到闭门不出。
秋末初冬的时候,秦婉清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沈雪禾立即就去看了。
这是沈雪禾这一年来最后一次出门。
她触碰着婴孩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心中涌现出奇异的感动。
新生的。
活着的。
从无到有的。
一个人的身体里能够诞生另一个生命,可怕又神奇。
“我再也不要生了……这一晚上啊……”
听着秦婉清无力的话语,沈雪禾这才知道,原来生产是那样狼狈而痛苦的事情。
难怪姐姐当年生产的前后,始终不肯让她见一面。
姐姐……
她和姐姐和好了,却没有回到往昔。
回到家以后,沈雪禾抱着雪团,手指穿过它柔柔的毛发,摸了许久。
“乖女儿……”
沈雪禾把猫咪叫做女儿,并不是因为她有生育的欲望,想做娘亲。
对她来说,这就像小时候玩过家家一样,叫着好玩儿表达亲近而已。
“你爹会不会想要自己的孩子呢?”
“喵喵喵?”
陆存从来没和沈雪禾提过子嗣的问题,沈雪禾更是想不起来这种事。
直到今日看到新生的婴儿,她才联想到了这里。
传宗接代,尽管沈雪禾对此的意义不甚明白,但众人皆如此为之。
她没有办法生育,那么陆存和她在一起,就不会拥有自己亲生的孩子。
沈雪禾思索了一番后,觉得没必要拿这件事烦扰自己。
“他这么聪明,应该早就想好了吧。”
“喵喵!”
沈雪禾笑了笑。
既然相公至今没有提这个事情,说明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比起未知的孩子,他更想和她好好生活。
对此,沈雪禾并不觉得有愧于他。
他若是想要孩子,她与他和离便是了——沈雪禾的独占欲很强,不会允许其他人来沾染自己的人。
他自己做的选择,并为这个选择承担后果,她为什么要愧疚呢?
换个角度想,他不能给她生孩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啊。
如此想了想,沈雪禾提笔开始写信。
当陆存收到沈雪禾这封信的时候,塔拉城已经开始下雪了。
寒风刺骨,滴水成冰。
塔拉城这个地方,只要做到安定、不生乱,就能达到建安帝和朝廷的期望。
他们不在乎远在边城的人是如何生活的,历来的城主也不甚关心。
因此,陆存只需让城中的百姓勉强吃饱饭,就能得到当地人最真诚的尊敬——这对陆存而言并非难事。
相较于治理城池,他投入军务的时间更长,燕州各城池都是军政一体的,燕州的知县和知州,都可称为将军。
燕州的知州,便是秦将军,镇北侯。
由于陆存在军队中有值得信赖的人,镇北候也对他欣赏有加,他的各项计划进展得颇为顺利。
看到信的内容后,陆存嘴角上扬。
真难得,他娘子竟然还能想到子嗣的事情,看来他走了以后,她有在心里时常想他。
关于子嗣,陆存同样不觉得沈雪禾有哪里对不起他。
在他的心里,她要比孩子珍贵得多——更何况是没影儿的孩子。
他已经有了最珍贵的人,有孩子那是锦上添花,没有那就是比翼双飞。
陆存对沈雪禾的要求很少,活着并且爱他,这就够了。
一直以来,沈雪禾的爱总是若即若离,显得飘忽不定。
陆存经常会想,这么长的时间,她要是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
现在他的心踏实了很多。
晚上,陆存先是把沈雪禾的信放在枕边,再是把沈雪禾的衣服盖在身上,最后才盖上了被子。
有时候想娘子想得想哭,虽然他不肯承认。
像是一种戒不掉的瘾。
只能这么敷衍自己了。
他的鼻翼微动,似是在闻衣服上面残存的香味——当然没有味道,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耳边好像传来她软绵绵的声音。
“相公……”
汹涌的。
沉醉的。
放纵的。
欲念。
陆存的眼睛变得湿润,寒冷的空气中传来了热意。
红着脸。
动静平复。
他闭上眼睛,梦中尽是黏腻的、恶劣的、不可描述的。
肆意而凶猛。
醒来的那一刻,陆存恍惚了许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没有什么对子嗣的渴望,只是男人的劣根性想要让她里里外外染上自己的气息。
下人送来的洗脸水很快就放冷了。
里里外外。
柔软的面巾浸入水中。
充满和溢出。
陆存用冷水打湿了脸,“真是疯了……”
洗完脸后,他坐下来开始写信。
陆存每天都要给沈雪禾写信,攒够十封寄一次,这次随着信过去的,还有一些处理好的鹿皮。
这地方荒凉的,他只好打猎发泄精力。
年轻人总是精力旺盛。
过年的时候,陆存没有回到京城。
沈雪禾看着频繁到她府上做客的盛弈,嘴角微微下撇了一下。
该回来的没有来,不该来的倒是经常来。
上上次他跟着兄长过来,上次跟着乔师兄过来,这次是一个人过来的。
“什么时候送年礼这种事,需要王爷您亲自上门啊?”
真烦人,来了又不能不招待。
沈雪禾穿着厚厚的衣服,披着毛茸茸的毯子,看着像一团蓬松好捏的棉花。
她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与她自身独特的体香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清新的气息。
她的表情寡淡,似是不愿意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盛弈浮躁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是来看雪团的。”他把沈雪禾脚下的胖猫揽入怀中。
它现在确实是一团。
书上说名字会影响人的成长,没想到对猫也有影响。
“我很想它,”盛弈看着沈雪禾,继续道,“每天都在想。”
盛弈不知道自己那天怎么就同意了沈雪禾把雪团带走。
若是把雪团留下来,说不定还能引得沈雪禾主动去见他。
搞不明白他当时在想什么。
见她一面,仿佛脑子都没了,她说什么都答应。
沈雪禾缓慢地站了起来,她走近盛弈,盯着他从上看到下。
“你别在我这里花费精力了,我有相公的,而且我们很相爱。”
“虽然你长得不如我相公好看,说话也没有我相公好听,性格也比不上他好相处,但你好歹是个王爷啊。”
“有必要这么上赶着被我嫌弃吗?”
“……”盛弈的胸膛仿佛被锤了一下。
“你……真会说话。”
这么漂亮的眼睛是怎么看人的?
她怕是瞎了吧。
沈雪禾见盛弈没听进心里,也懒得和他继续说话了。
大过年的,她好不容易发次善心劝他迷途知返,不听就算了。
“我困了,蕊珠,送客。”
沈雪禾是真的没什么精力。
眼睛半阖着,睫毛垂下。
小脸白白,呼吸浅浅,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
要不是有丫鬟扶着,真担心她会跌倒。
盛弈眉头皱起。
他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把珊瑚灵进献给傅皇后。
当今世上还存在珊瑚灵吗?
如果她的生机由他亲手葬送……他宁愿死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