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耀芳是四期留学幼童,他有个族兄叫谭耀勋是一期留学幼童,而谭耀勋和唐绍仪的关系非常好。虽然学业方面谭耀勋不是特别突出,但是人缘、品格、德行等方面,他赢得了包括唐绍仪在内的几乎所有留学幼童的尊重。
连带着,谭耀芳也就很被大家所喜爱。
所以一见他要抢着看题目,大家都让开道路,让他进入前面。否则以他的身高,不知道要挤到什么时候呢。
而当谭耀芳拿过题目看时,也是大吃一惊。
“绍仪哥,这就是抽的题目啊?能不能换一个呀?”谭耀芳着急的叫道。
“哈哈,耀芳,我都没急,你怎么急成这个样子?这题目岂不是刚刚好嘛。”唐绍仪轻松的说道:“普通题目,平平淡淡,不动脑子就能完成,整个过程毫无感觉。完全就是浪费时间精力,别提多难受了。所以,还是这样的题目好。”
“可是这也太难了吧?”谭耀芳仰着头说。
“不难又怎么能激起我的潜力?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说着拿回题目,微笑着向谭耀芳眨了眨眼睛,然后大笑着走开了。
“真不愧是唐绍仪啊,咱们难成这样,人家轻松加愉快啊。”
“也许呀,他心里也为难,但是面子上还是要故做镇定而已,毕竟那么难的实践任务,怎么可能轻易完成呢?就算是他唐绍仪,也不该这么轻松吧。”
“呵呵,你们啊,要我说,你们还是太不了解绍仪。”说话的,却是谭耀勋。
“大哥,你知道吗?绍仪哥抽到的任务太难了啊,咱们得帮帮他啊。”谭耀芳见哥哥来了,亲切的打招呼,同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耀芳啊。你对绍仪的关心,确实是情真意切,不愧同窗一场,可是依我说,咱们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任务吧。绍仪那边,我看用不大着咱们。”谭耀勋拍了拍弟弟的肩头说:“绍仪这个人啊,喜欢挑战。但绝不是盲目冲动,办过头事。只不过,他的特性就是,越是看似困难的事情,越能够激发他的潜力,想出非常之法,成就非常之功。这种剑走偏锋之能,实在不是咱们可以企及的。”
此时的唐绍仪,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冥思苦想,寻找破解难题之法。
书桌上的题目单上,赫然写着:“今我黛青流散于花旗之劳工甚多,其中多为贫苦出身的无知乡民。于礼仪、学识,各方面,均不足以彰显我黛青之国威、民仪。更有甚者,因其知识有限,能力不强,屡受当地其他族裔劳动排斥。
花旗本是各国移民自由迁徙合众而成之国,然今唯我黛青移民,反为各民一致排斥,其状何其惨?其境何其难?
圣人曰:仁者,爱人也。亚圣曰: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
我黛青光统大皇帝陛下,英明仁慈,怀柔远人之心,体察万民之苦。朝中群臣自当以忧君之心为心,方显圣君之仁。
故此,得此题之考生,请于一月之内,提出改善在花旗国之黛青劳工切身处境之方案,方案必须切实可行,且行之有效。
附加条件,为免坐空谈误国,该生必须亲自做足社会调查,亲自与至少一百名黛青劳工亲身接触,了解其来历、处境,困难及需求。若不能达成此附加条件,则方案不能通过。”
这个看上去只是平常做一套方案的任务,实际上难度极大。之所以所有人都认定是不可能完成的,是因为早就被用各种方法试验过无解了。
黛青进入花旗国的劳工确实非常多。
不过这些人里面,很多并不是自愿前来,而是被掳掠拐骗而至,这些人当然是不可能有什么身份地位和技术文化了,都是底层中最弱势的一群。
所以这些人虽然到了花旗国,但是处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观。相反,因为没有文化,也不融于花旗国的国情,所以只能从事最辛苦、最危险,赚钱却最少的一些职业。
花旗国着名的东西大铁路,就埋着超过一千名没有留下姓名的黛青劳工。
大铁路完工后,这些人却根本无力回到祖国,又融不进花旗国的社会环境。只能继续从事低端工作。而为了生存,他们只能选择那些当地人和其他移民根本不愿意干的那些工作。
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会为自己的权益抗争,基本上能吃饱就行,而不会跟资方讨价还价。
因为与资方抗争这种事儿,都是需要有团队的。黛青劳动根本无力建立自己的劳工团队。
其他移民都是为了财富或者自由的理想,而且往往是先有亲友已经在花旗打好基础,然后才投亲靠友的来到花旗。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大部分来自相对比较发达的国家或者地区,本身就具备劳资斗争的经验。
而黛青劳工,大多数人连黛青文字都不认识,更不用吉利文字,他们有些人连签名都不会。你让他们组织劳工团队?
所以他们干得最多,最苦,最累,最脏,最危险,可是赚到的钱却最少。
即便如此,他们还成为所有人的锅。因为他们工资少,所以其他族裔的劳工都认为自己的福利待遇谈不上来,就是因为有他们给资本家做后备力量导致的。
于是,在资本家那里,他们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在工友那边,他们被视为资本家的帮凶。
里外不是人。
最可恶的是,当资本家们乐得利用这种误解,进一步的煽动其他族裔与黛青裔劳工之间的矛盾,从而一面威胁其他族裔以降低福利,一面则用其他族裔反对为由,让黛青劳工接受更加无理的盘剥。
即或有些人最终奇迹般的摆脱了劳工身份,自己经营了事业,比如洗衣店、青式餐饮或者中介劳服公司等等,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为其他黛青劳工服务。
这样的一个群体,一直在极端的艰苦中挣扎,要解救他们确实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直以来,以陈立秋为首的黛青驻花旗外交机构,也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但是收效甚微。因此,黛青劳侨民问题也就成为影响黛青和花旗两国之间最主要的因素。
现在,居然把这个问题作为考题发给留学幼童,这明显是把大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推给孩子嘛。
如果换成其他人,宁可丢分,也是要换题的,因为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
可是唐绍仪却觉得,自己是捡着宝了。
一方面确实如谭耀勋所说,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挑战,越有难度、越有压力,越看似不可能,而且越是失败不起的严重问题,他解决起来越能激发更大的潜力。
而这种潜力被激发的感觉对于唐绍仪来说,简直不要太爽了。
一句话,他是一个热爱挑战的人,他骨子里以挑战为乐,客观上也因不断战胜挑战而一路发展强大至今。
但这只是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任务对于唐绍仪来说,是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