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些水果，沈嘉微提着来到一个破旧的小区。
连墙体外斑驳的痕迹都是她记忆里熟悉的。
到了二楼，她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来了。”
大约半分钟后，门才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瘦的脸。
见到沈嘉微，女人眼睛一亮。
“微微！”
然后她又有些慌张，手足无措地捋了捋自己耳边散落的头发。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一下。”
沈嘉微鼻头一酸，眼泪瞬间落下：“小姨，我想你了。”
奚敏——沈嘉微的小姨，立马上前一步抱住她，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
“哎呀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
“进来说，进来说。”
沈嘉微止住眼泪：“小姨，你最近怎么样？”
奚敏一笑：“我好得很，微微你别担心我。倒是你，最近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小姨骗人。
看着小姨单薄的身躯，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小姨现在明明癌症晚期，时时刻刻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却还强撑着力气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似的。
沈嘉微的母亲在她刚出生时就发现了丈夫孕期出轨的事实，而沈嘉微的父亲被发现后也没有改了性，所以在她两岁时她的父母离了婚。
母亲奚琴带着沈嘉微回到娘家住，但奚琴却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
因为怀了她，自己的丈夫孕期出轨；而又因为她是个女孩，丈夫执意要离婚，孩子也不要。
明明是那个男人的错，可奚琴却将原因怪罪在沈嘉微身上。
在沈嘉微八岁的时候，奚琴和另一个男人结婚，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小姨奚敏只比沈嘉微大十岁，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奚家是重男轻女的，奚琴奚敏下边还有一个弟弟，奚家的人条件也不好，自然不可能同意抚养沈嘉微这个累赘。
奚敏自己明明在家也不受待见，可她却不忍心。所以年仅十八岁的她，一个人出来打工把八岁的沈嘉微一点点养大成人。
在沈嘉微眼里，奚敏才是她的母亲。
这么多年，奚敏未婚未育，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养育一个孩子并不容易，常年的劳累让奚敏身体终于出现了问题。
年初，她查出了肝癌晚期。
沈嘉微是无意中发现她的报告单的，看到报告单的那一刻她宛如晴天霹雳。
所以她拼了命地工作，尽管知道小姨的病即使是有钱也无力回天。
可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后来她因过度劳累猝死，也穿到了另一个世界。
“小九，最后一个奖励......可以让我小姨恢复健康吗？”
“她苦了一辈子，只是让她这辈子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可以吗？”
系统顿了顿：“宿主，有点困难...生死之事，如果随意修改的话，世界会乱套的。”
“小姨......还有多长时间？”
“小九估计，还有九个月左右。”
沈嘉微垂下眼眸：“那...这九个月里把小姨身上的痛苦都消除吧，不要再让她疼了。”
“好的宿主，马上为您兑换愿望。”
沈嘉微从包里取出一件东西，将它放入奚敏手中。
“这是什么？”
“小姨，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生病了。”
奚敏愣住，嘴唇都在颤抖。
“微微，你怎么...怎么......”
“我看到了，你的报告单。”
奚敏眼神慌乱：“微微，不是的——”
她还想辩解，但沈嘉微打断她。
“这是我去寺庙给你求的玉，你戴上吧，戴上...就不疼了。”
奚敏低下头，拿着手里的玉佛：“微微...你别难过，人啊，生死有命。小姨这个病治不好的，你也别费心了。”
“我知道，我问过医生了，所以现在我也不劝你什么。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想陪着你，好吗？”
奚敏急了：“可是你的工作——”
沈嘉微声音有些尖锐，声音里带着哭腔：“现在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奚敏也沉默下来。
“嗯，好。”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沈嘉微每天陪着奚敏，一起聊天、一起散步、一起晒太阳。
虽然奚敏的身形日渐消瘦，但是身体的疼痛却几乎没了。
她重新去医院复查，发现癌细胞还在继续扩散，但是她确实感受不到疼痛。
医生也很奇怪，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治疗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而且，晚期癌症的治疗......治疗几乎并不能延长多少生存时间。
“微微，我...我之前疼得厉害，但现在几乎不疼了，真的不是为了让你安心，是真的不疼了。”
她摸着脖子上挂的那个玉佛：“好像真的管用呢。”
沈嘉微笑笑：“嗯，老天显灵，不忍心让我苦命的小姨痛苦。”
两个从出生就不被期盼的女人，最后被家庭抛弃的她们，相依为命走到了今天。
尽管到现在，沈嘉微都在不满，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苦难要降临到她们的身上。
可是还好，至少她们还有彼此。
*
来年冬日。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沈嘉微醒来照常先去看了看奚敏，她也刚醒，还笑着说。
“下了好大的雪，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出太阳。”
沈嘉微查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是30年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这几天估计都不会出太阳了，不过我看五天后是个晴天。”
奚敏笑了笑：“嗯，那我可就等着了，天气一冷，就想晒晒太阳。”
可奚敏还是没等到太阳出来的那天。
沈嘉微做好早饭，再过来喊她时，发现她还没有起床。
于是走过去喊她：“怎么又睡着了——”
可她摸到的是一片冰凉。
小姨走了，在这场三十年以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中走了。
她没有晒到暖洋洋的太阳，就走了。
沈嘉微没有哭，只是愣愣地坐了很久。然后她走到餐桌前，将已经凉透的早餐一口口咽下。
然后低声喃喃道：“没了。”
她在这个世界所有的眷恋，都没了。
*
离沈嘉微消失已经过去了一年。
所有人也曾私下调查她的下落，可最后都是一无所获。
熟悉傅斯越的人都知道这一年里，傅斯越几乎是一有空便会去沈嘉微消失的山上。
有时候一待就是好几天。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傅老爷子一开始担心他是想不开想殉情，安排了人私下跟着他。
最后傅斯越开口：“不要再让人跟着我了，我只是在等她。”
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失望，再到最后的麻木。
傅斯越以为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会像孟青山一样，消失三年吗？
——他不知道，他只能等。
立春那天，他依旧带着一束她喜欢的卡萨布兰卡上了山。
正午时分，阳光正盛。
这条他走了无数遍的路，他已经熟知每一块石头上的纹路。
他将桌上的花瓶里有些枯萎的旧花拿出来，替换上新的。
今天天气很好，温度也适宜，如果微微在，她一定会很喜欢。
想到这里，傅斯越嘴角微微上扬。
于是他拿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下来，等微微回来要给她看。
快门键按下，他点开手机相册查看刚才拍的照片。
下一秒，傅斯越瞳孔骤缩，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照片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血液逆流，他的大脑都在嗡鸣。
他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手机掉落在地的瞬间，他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越，我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