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穗为了满足小谷的好奇心,专门找人打听清楚使者们上供的礼物,都是很纯生态的东西,没有多少手工产出。
小谷总算是相信无论如何都要吃亏这一点,大晚上还在那心疼。
杨修见到不是太能理解,疑惑的眼神望向曹穗,曹穗笑着解释一番,然后打趣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就不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杨修听了也觉得好笑,“礼尚往来,不可能一点东西都不给这些使者带回去。”
小谷在那睁着眼睛做梦,“如果告诉他们,祖父最喜欢金银珠宝,他们明年再来会换礼物吗?”
曹穗沉默了一瞬,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强制闭眼,“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谁不喜欢金银珠宝呢,但想要讨欢心的程度,数量就得十分庞大,本来就穷的地方不会那么傻。
曹穗回到家就歇了两日便乖乖地去干活,刘协来到邺城后,上朝的模式也得改变下,总不能把人晾在园子里不管,哪怕都知道是表面功夫,但也不能不做。
曹穗跟着一块上朝,没了老父亲的威名,她只能混在后面。
刘协主持的朝会隆重,但结束得很快。
无论是朝臣们,还是刘协自己,都没有要在这场朝会表演的意思,走个过场完毕,刘协便当众说身体虚弱,无法操劳,将所有的政务都托付给曹操。
接下来便又是一番君臣相得的场面,曹穗看了一眼便迅速埋头眼不见为净,这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惺惺作态的场面,一通表演下来面不改色,果然老父亲还是老父亲。
曹穗和杨修在整个朝会里都是小虾米,但两张最年轻的面孔还是惹人眼球。
曹穗从善如流地和周围的老官员们打交道,维持着面上的和气,相熟的便多说两句,郭嘉和贾诩都被叫了回来,两个人现在不能再请假了。
其实两个对局势最敏感的人哪怕曹操没有去叫,他们也会主动回来。
郭嘉和贾诩最是会观测人心、洞察世事,怎么会缺席曹操最重要的时刻呢?
毕竟想要后半辈子的幸福养老,总归要在关键时刻出点力让顶头上司看到。
曹穗找上贾诩,嫌弃地看了一眼旁边没精打采的郭嘉,“文和先生,阿父让你们回来的时候,文若先生知道吗?”
贾诩年纪很大,但偏偏眼睛一点都不浑浊,一看就是思维清晰的老狐狸,了然地回答,“女世子,魏王有写信给文若,但他可能有自己的考量。”
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郭嘉还出来摆存在感,“女世子,你要问文若的消息也该问我啊。”
曹穗对上他那没睡醒的脸,还有隐隐发胖的脸,诚恳地建议道:“先生,别打完仗就一副万事休矣的模样,您这瞧着又富态许多,每日别吃了睡睡了吃。您好歹和鲜活靓丽的学生们住一块,平日里动一动啊。”
郭嘉一脸惊恐,“富态?”
曹穗点点头,偷瞄了一眼曹操的位置,然后压低声音,“您也不想日后和我阿父一样就有将军肚吧。”
她心虚得很,说得又轻又快,“先不说好不好看,光是对身体就不好。”
郭嘉从年轻开始就是让人操心的主,哪怕年过四十,依旧是叫人操心的类型。
曹穗恐吓完他,心里把给这群老宝贝定期体检的事放在心上,想要靠他们的自觉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且这群人一个个在家里都说一不二,还是得她出马。
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一群人陪着演戏。
不管刘协说多少次将政务托付给曹操,说话效力仅限当日,等到了朝会的时间,依旧得走一遍流程。
折腾将近一个月,再一次上朝的时候,被曹操透过口风的曹穗难得打起精神来。
大戏终于要开场了,关键时刻可不能走神。
刘协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嘴唇都跟着变得苍白,坐在上首感觉呼吸都困难,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咳嗽掺杂在里面,听得人吊着一口气,生怕他撅过去。
“朕在位多年,咳咳,遭天下荡覆,咳咳,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刘协。
刘协望着他们眼睛里的期盼、算计、欲望,唯独没有阻拦,哪怕心知汉室已经到了末路,依旧心寒。
最难的一句话已经说出口,剩下的那些自然而然地顺着说下去。
刘协心里早已妥协,对刚刚的失望嗤之以鼻,他自己都放弃了,何能指望旁人呢?
“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刘氏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曹氏。”
曹操好似被惊讶的才反应过来,立刻站出来阻止,“陛下,臣曹操乃汉室之臣,万不敢当窃国之贼,还望陛下收回金口玉言。”
曹穗被安排前进了几个位置,看着曹操扑通一声跪下去,她反应也很快,直接跟着跪下来,惹得身边的人都手忙脚乱了几下,生怕受了她的跪拜被秋后算账。
刘协咳嗽了几声,本来惨白的脸都咳出红晕来,每咳一声,曹穗额头就跳一下,感觉她都跟着疼。
“魏王切莫谦虚,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刘协说一半就要歇一会儿,喘气的功夫都让人心惊胆战,“朕羡而慕焉,魏王既树神武之绩,又光耀明德以应其期,朕今追踵尧典,禅位于魏王。”
说着说着,刘协起身慢慢地走下来,搀扶住跪着的曹操。
曹操惶恐不起,“陛下,陛下正值壮年,今天下已定,正是您兴复汉室的大好时机。”
刘协苦笑地摇摇头,话还未开口,咳嗽先至,“朕既无才能,又无强健体魄,那些子嗣皆担不起大任,又怎可因一人之私心,将魏王好不容易平复的天下祸乱呢?”
还没等曹操再次推辞,刘协直接咳出血来,曹穗惊得眼睛都瞪大,立刻掏出帕子为刘协遮掩,曹操也迅速喊人将陛下抬回去,医师更是被“飞”过来的,现场乱得曹穗都不懂这一出到底是不是戏。
医师给刘协诊脉的时候,曹穗偷偷摸摸扯了扯曹操的衣袖,用眼神询问,曹操皱着眉,脸上还挂着着急和担忧,轻轻地摇摇头,否认了后面的发展是他的戏。
曹穗诧异,明明她让医师给刘协把脉的时候没到这个地步啊。
等到医师脸色闪过古怪之色,一道灵光划过她的脑袋里。
刘协不会自己加的戏吧?
医师转过身又是另外一副表情,忧心忡忡地向曹操还有等待的众人回报,“陛下龙体堪忧,万万不能操心劳力,需要选一处依山傍水的清净之处休养,否则定然会有损寿数。”
曹操满脸愁绪,立刻有人站出来请曹操接受陛下的禅位,话里话外都是夸赞曹操平天下的功绩,以及陛下身体担不起治理天下的忧虑。
曹穗保持住她的表情,有支持曹操接受禅位的,便有“反对”的,双方还吵得有来有回,曹穗心知肚明这些人都是曹操的人,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定然是早就商量好的。
最后以曹操甩袖发怒制止结束。
曹操:“一切等陛下醒过来再说。”
话里已经松动,没有了面对刘协时的真挚拒绝。
情绪层层递进,果然政治场有最好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