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蛮子立在一处山坡上,扶着一杆红旗的手在微微发着抖,刘蛮子用另一只手想将它按住,却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微微抖了起来。
他们长途奔袭,跑完了几百里的路,只比清军早到了一天左右,点算兵将、安排任务、派人从深山之中找来政工干部组织的附近百姓们制造的盾车牌车等各种作战装备、侦查清军动向、进行作战准备,一系列的工作办下来,几乎没怎么休息,到现在也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站立着。
战士们同样也是疲惫的,一天的休整时间完全没法让他们这些疾速狂奔数百里的战士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但他们每个人都是战意盎然、士气高涨的,每一次随着口令齐声怒吼,都是声威震天。
盾车在最前方列成一道长墙,整齐的踏步声在九房溪两岸回荡,大鼓和喇叭的合鸣如同索命的和音,身穿铁扎甲的刀盾手行进一阵便有秩序的用雪亮的大刀敲击着盾牌,“哐当哐当”的声响之后便是全军声震九天的齐声虎吼,引得九房溪的江水都翻滚汹涌了起来。
若是平常,刘蛮子是绝不会摆下这种阅兵一般的战斗阵势和作战战术的,但如今在这九房溪畔,红营打的就是清军在遭到意料之外的进攻后慌乱不堪的那一刻战机,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的威吓清军,最好能让他们统统吓得逃入九房溪之中,也免了这些辛辛苦苦狂奔而来的红营战士们再辛苦作战。
河岸边的清军确实陷入了混乱之中,到现在还不成阵形,也确实有许多清兵掉头就跑,宁愿冲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也不愿留下来和红营交战。
但清军的主将显然并不是个庸材,全军乱而不溃,溃势刚起又很快被纵马沿河巡查的戈什哈和清军将领拦住,一队队骑兵的长矛上挑着血淋淋的人头,将大多数六神无主、稀里糊涂跟着逃跑的清军兵将逼回了军阵之中。
与此同时,一批批清军马队迅速在河岸边集结着,无数的清军骑兵正给战马挂上具装、自己套上棉甲铁甲,然后汇入一支支马队之中,摆出一个个锋形阵,近六千甲骑,一小半都是身穿暗红棉甲、举大红龙旗的正红旗甲骑,显然清军主将是把自己的老底子都掏出来了。
一名清军将领在骑阵之前往来奔驰,挥舞着马鞭用满语和蒙古语高喊着什么,鼓动得那些清军甲骑发出一阵阵狼嚎一般的嘶吼,一支支马队策马向红营的军阵踱步而来,缓缓提起速度,马蹄落在地上,如奔雷闷鼓,让刘蛮子都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起来。
与此同时,清军的将官和戈什哈还在奋力的整理着清军步队的阵势,已经整理好的步军军阵,便紧跟在马队之后,向着逼近的红营军阵发起了反扑。
“困兽犹斗!”刘蛮子评了一句,令旗招展挥舞:“一战定胜负!”
包铁木轮碾过枯草时的吱呀声,让清军的战马不安地刨动前蹄,双方的军阵越靠越近,清军马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只等到达冲击距离之后便将战马突然提到极速,但红营却抢先发起了攻击,盾车上架设的轻炮火光闪烁,巨大的轰鸣声中,马蜂一般的炮子喷涌而出,横扫向清军的骑阵。
与此同时,盾车之间的间隙中也伸出了佛朗机、百子炮的炮管,子母弹的设计让它们保持了极高的射速,填装的炮子霰弹一发可横击二十余丈,在红营的盾车阵前用密不透风的钢铁弹雨组成了一道反骑的防线。
轻型火炮近距离轮射轰击,即便是披甲的骑兵也难以阻挡,红营用骡马甚至肩扛人背千辛万苦载着这些轻炮小炮前来,如今也确实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这些清军甲骑多由正红旗的甲骑和蒙古骑兵组成,混着少量的绿营骑兵,基本都是按照蒙古方法训练出来的,满八旗的甲骑许多早就荒废了马上开铳的国术,但弯弓骑射的基本功还是在的,可马弓有效射程才二十余步,又怎能和那些最低射程也有七十余步的轻炮相比?
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应对,整个骑阵飞快的散开,阵形几乎是一眨眼之间就变得无比稀疏,将身子伏在马背上以减少接触面,一瞬间把战马提到极速,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在红营火炮装填的间隙闯过这道鬼门关。
但等他们冲到近前,却发现鬼门关不止一道,红营的盾车底端扎着尖木,尖头向上微微仰着,文火烤过之后便是锐利无比,清军的战马根本不敢冲着那些尖刺而去,清军的骑兵也没人会蠢到白白送死。
盾车之间的缝隙里,身穿铁扎甲、再披着一层棉甲的重甲步兵扛着一人高的长牌连成一线,身后是同样披着重甲的长枪手,手里带着钩镰的长枪,不仅刺人,也能勾马,清军二十余步开外的马弓飞射,箭矢落在他们身上,要么就被弹飞,要么就扎在棉甲上摇晃不停,却根本造不成什么杀伤,除了少数能在马上开铳的八旗精骑,几乎无人能破开他们的重甲。
他们身后,则是手持三眼铳等“快枪”的火铳手,清军骑兵被长牌和钩镰枪拦住,失去了马速,便是他们发威的时候,这些威力弱小的火门铳在十几步的距离也能轻易敲开清军骑兵的盔甲,相比火绳枪更快的射速又能迅速形成火力密度,若是拦阻不住,后方自然还有鸟铳手补刀。
这种战法是自前明开始,明军应对草原上的蒙古骑兵用了两百多年的以步反骑的战法,清军在征服蒙古诸部之时也时常使用这种战法对付蒙古骑兵,如今红营却又用到了他们的身上。
要破解这种战法其实很简单,密集的盾车和步兵阵列,一发炮弹便能滚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缺口,但清军的火炮被阻隔在对岸,他们的骑兵,便只能是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