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怎么想的……”戏园子的大师兄沉默的自言自语道。
“他老人家估计现在也不好受吧,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好在这不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他保不住柳儿,那小子只能被割弃了。
若非要说是谁的问题,只能说师傅占大头。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柳儿这小子就是一条小蛇的命,待在一个地方可以称王称霸,但这心思若是上了台面,想要化龙,免不了受一层褪鳞之苦。
这事情过后你就看着吧,师傅估计是要留一个疙瘩了,我是他我也要留一个节的。
剩下一部分责任则是他自己的,他自己想要什么不说明白,收礼倒是勤快。”
“他心思纯净,也没有大手大脚,礼物大都被他哥哥给拿走了。”
“这世道管你心思纯不纯,你心思纯,那不是更好,刚好助我一臂之力。
人人都是演着自己的独角戏,你自己唱的词,人家可没有看你的剧本,那就只能就着词对戏了,你说,谁关心你是不是一分没花。”
“他说过了,是师傅没有在乎。”
“那就再大声点。”那短粗的汉子猛地将上半身的衣服拉开,上面赫然有一道逼近胸膛的伤口。
大师兄看着那狰狞的伤疤不再说话,这伤疤他知道。
他的这朋友当年被送到戏班来之后大概是两三年的时候就被他父亲撺掇着想要卖给人牙子,以此给他哥哥凑够娶媳妇传宗接代的本钱。
那个时候戏班子还没有怎么站稳脚跟,师傅也护不住这已经被做父亲的卖掉的学生。
毕竟对方只是他的弟子,这孩子的父亲也支持,他想要帮对方也帮不了。
闹到衙门去了他也无济于事,当武生的父亲带着人牙子来的时候,武生直接用刀子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然后就往下割,并且直言人牙子可以带走自己,但是只能带走一具尸体。
最后这凶残的模样直接将他父亲吓得跪了下来,在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遇到这档子事了。
“他不是你。”大师兄最终只能叹了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他起身来到桌边,随后将那还在闪烁的蜡烛给掐灭。
“睡觉吧,晚上干这事费蜡烛,怪贵的。”
“得嘞。”短粗的汉子知道朋友终于走出来了,爽快的应了一声,将手上的线头打了个结,随后摸着黑将洗脚水倒出去,转身上了床。
“哥哥。”床上的男孩原本正盯着天花板发呆,但是在看见来人的时刻他还是忍不住惊喜的开口道。
“我可以和他单独谈一谈吗?”身上还带着一股外面冬日寒气的青年看着站在旁边的菖蒲,小声地询问道。
“当然可以。”菖蒲点点头。
“谢谢。”青年转身合上了门,然后提着那只匣子来到了弟弟的身旁。
“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说让我帮你将这些年存在这里的钱财给带过来。”
“哥哥你不知道?”柳儿抿抿嘴,这事情很难以启齿,他们的父亲是个传统的老汉,对什么兔儿爷的最是看不起了。
“我能知道什么,你……和蔡公子闹矛盾了?”
青年皱了皱眉,这一皱眉瞬间让柳儿最后的防御也被打破,他眼睛通红,然后将自己一裹,背对着哥哥开始微微的啜泣起来。
“我,我给您添麻烦了,我会回去认错的,我会去认错的……”
男孩的声音夹杂在自己的哭腔里面,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你给我说清楚是什么事情。”青年一把将自己弟弟翻过来,然后认真的看向了这哭的梨花带雨的男孩。
等到男孩终于用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话将事情给复述了一遍之后,青年只感觉眼皮子直跳。
“我闯祸了,我会去和蔡公子谈谈的。”
“你说说,你自己到底想不想去。”
青年将桌边的那个匣子取了过来放在了膝盖上。
“我可以不去吗?”柳儿缩了缩脖子,用不确定的语气询问道。
“那我带这东西过来干什么。”
青年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匣子打开,里面是几枚银元宝,以及一叠厚厚的银票,柳儿这些时间从蔡公子手上拿到的银子全都在这里。
“我还以为自己可以当上蔡家公子的大舅哥了,搞了半天你不喜欢啊,害我白欢喜一场。
你当真是自己不喜欢吗,那蔡公子口碑还不错,对下人好,对自己的小妾小厮都还不错,算是个良人了。”
“但是男人和男人……”柳儿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父亲那个老古板啊,害得这我泼天的富贵没了。
父亲身前和齐管事关系比较近,我去拜托他吹吹耳旁风。
这件事挺麻烦的,需要一段时间运作,明天我找人把你给送到乡下的庄子先去躲一阵。
不过这事你也别太看得起你哥哥我,事情办砸了别怪我,哥尽力了,要怪就怪你没有投个好胎吧。”
青年苦笑着摆摆手,随后跨出门槛,到了柜台的他看着正在给两个小师弟授课的菖蒲,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年怎么就不砸锅卖铁将这小子给送到这里来呢,让杜仲这小子给捡了个大便宜。
“裴哥。”原本在低头写作业的杜仲看见了这个和他们住在同一条小巷里的大哥哥,立刻站起身来欢快的叫了一声。
刚刚他去外面订今年的柴火了,并没有看见青年进来。
“好好学。”
青年摸了摸少年的头,随后转身离开,他想起来了,是这小子当年听了一曲戏之后就迷上了,结果整天往戏园子里面跑,老头是为了成全他。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唱个戏他都能把自己给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