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希恩听到上头有平生的哀求的声响,然而无暇顾及,五指紧紧扣住地面让自己不至于完全倒下。
其实温希恩的脑子也是一片混乱,她知道她自己做错了,这是她这一生犯的第一次错,她无颜面对方丈和雍和庵。
可能是温希恩的模样太过于凄惨,四周彻底寂静下来,温希恩努力跪正,冷汗从脖子顺着衣襟流进去融到伤口处,痛得她浑身发抖,然而她忍着一声不吭,只是神智渐渐开始发昏。
终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温希恩感觉天旋地转,再抵挡不住,逐渐失去了意识。
在迷迷糊糊之处,温希恩听到方丈叹了一口气。
“……断崖思过十年。”
方丈终究还是心软了。
——
再醒来四周已变成陈旧发霉的土泥砖墙,全不是温希恩熟悉的房间了。
不知是温希恩皮糙肉厚还是昏睡了太久,背后的伤居然只有一丝痒痛,她本以为会摸到狰狞的伤疤或者淋漓的血,但触手只一点凹凸不平的痕迹,犹如针脚粗糙的刺绣横亘于她的脊骨处,甚至本应跪得青紫的膝盖也光洁如初了。
温希恩抚着疤痕出神,才发觉周身衣服也都换了新的,干燥服帖地包裹了她,低头嗅一嗅,是平生身上惯有的皂角气味。
温希恩惊了,暗戳戳系统:【完了完了,他们不会发现完是个女的吧!】
系统:【这不是有我在嘛,我篡改了一下记忆。】
温希恩:【你还有这种功能?】
系统:【把你的小算盘收一下,这功能不能随便用的,会出事的。】
外头光芒四射,太阳悬在窗棂外,滚圆明亮。恍惚了好一阵,温希恩才反应过来,竟已是午时了,只是不知道是哪日的中午。
除了陌生的环境,仿佛什么都没改变,什么都没发生,温希恩好像只是大梦一场。
周围寂静不见人烟,但温希恩明白,她已经被幽禁在这里了,而且没有期限。
温希恩起身推开门走出去,这里荒草萋萋,几棵枯木扭曲地张牙舞爪,根叶虬结。
崖上是一间破落木屋和几丛枯枝烂叶,崖下是不见底的云烟,温希恩望着下面深不可测雾茫茫一片,忽然觉着自己很渺小,不仅是芸芸众生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更是最无用的那个。
温希恩静静坐在崖边,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刚回到小屋子里,门外已经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一个人。
平生拎着食盒,见温希恩苍白的脸立马担忧的问道,“净尘师兄,你身体没事吧?”
温希恩摇了摇头,随后就低垂的长长的睫毛。
平生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温希恩,他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说:“我来给净尘师兄送饭,本想放在门口就走的,可是……”
温希恩没法,只好开口安慰道:“我无事。”
温希恩看到平生握紧了拳,眼眶渐渐泛红:“怎么可能没有事,我都听方丈说了,你体内有妖丹,是要挖出来的,可疼了!”
“到底是哪个妖精,竟然这么冷血,我听方丈说师兄你还救过那个妖精,真是个白眼狼!”
平生愤愤的,只觉得心里替净尘师兄感觉到不值得,净尘师兄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地步,她是世人仰望的存在,也是他仰望敬慕的存在。
可是现在却被逼的这种地步,就因为一个妖精!
相反温希恩平静的可怕,她无动于衷的听着平生的怨气,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直到温希恩吃饱了,平生才停了下来。
这断崖就温希恩一人,除了平生会来送饭之外,就没有任何人还会来。
她时常捧着一本佛经在树下看着,这一看就是看一天,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初冬时节,秋天的暖意还没有逝去。几片枯叶孤独的挂在枝头,随着干涩的风摇拽。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
树下的和尚一身雪白素衣,好似要化羽成仙。
——
绣着傲雪白梅的广袖低垂,锡壶颀长纤细的小口涌泄清冽醇香的酒液。
岳瑛低眉,眉梢凝着风霜雪气,就是身在喧嚣闹市的酒楼,前是吆喝叫卖的摊贩,后是把酒狂欢的酒徒,他也不沾染一点儿俗气,像是傲然泥枝的雪梅。
好友有些疑惑地看着坐下以后就没碰过酒盅的岳瑛,“岳少爷怎么不喝?”
岳瑛回过神来,摆摆手,“不了。”
“哦?”好友端酒的手臂几不可见地一颤,莹白无暇的酒盅内里激起一圈一圈荡漾的涟漪。
他问:“可是不喜欢?”
岳瑛没有在说话,而是望向了窗户外面。
好友总算是察觉到了岳瑛的反常,太魂不守舍了,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好像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好友小心翼翼的问:“岳公子可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岳瑛目光在酒杯处停顿了一下,神色莫测的问了一句,“雍和庵离岚州远吗?”
雍和庵离岚州当然远了,快马加鞭也要三天以上。
可能岳瑛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可笑,低眉轻笑一声。
好友问:“岳公子去雍和庵是要做什么吗?”
岳瑛眼底有暗光一凛:“见一个故人。”
那个故人会让岳瑛这幅神魂颠倒的模样,恐怕不是什么故人,而是心上人吧。
“嗯……”岳瑛有些苦闷地要去拿酒盅,突然想到什么就又缩回了手,“我怎么就这么贱呢?”
人家和尚根本就不稀罕他,甚至连走都不吭一声,说明他在和尚的心里根本就什么也不是。
这要这样稍微一想,岳瑛就快控制不住汹涌澎湃的怒火和极其强烈的不甘,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可是他不愿这样放过和尚。
岳瑛这句话声音很小,好友没有听清,他疑惑的问了一句。
抬起头的岳瑛突然裂开嘴笑着,眉眼涌出了一股子的偏执,他笑嘻嘻吊儿啷当:“你说要是喜欢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却不喜欢你,甚至是讨厌你,可是你又实在喜欢的紧,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