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眼见慕止已经到了暴怒边缘,浮迭却还是开了口,“换他回来。”
他俯首道:“你答应换他,我们之间的人情债就两清。如果你还有命活,就算我再欠你千千万万个人情,怎样都可以。”
随着浮迭这话一出,本就安静的四周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各人各有各的心思,君诺亦陷入了沉思。浮迭就真的那么忌惮这个皮曼德吗?
“可以。”君诺道:“不过我很好奇这个皮曼德到底还有什么本事,竟然能让你低头?”
浮迭似乎有一瞬间的尴尬,轻咳了一声掩饰过后,才道:“他也没什么本事,只不过酸与一族都是不怕死的,特别是皮曼德,他就是酸与中的酸与。”
他不但不怕死,而且从来不被任何事物牵绊,随心所欲惯了的。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栽到了那人手里,名为奴隶,做事却仍然看他心情。
像他这种人,任何威胁都没有用。
想要斗过皮曼德,其实容易得很,他本就不是最厉害的,浮迭也有自信他绝对在他手里讨不到好,但就算是抓住了他又怎样?尘彷仍处在危险中。
且皮曼德心思缜密,普通人的小心眼也别想在他面前使用,定会得不偿失。
君诺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那他这人可信吗?”
“他要尘彷没有用。”浮迭没有正面回答。
其实以皮曼德的个性,他的话还真的不太可信。可现在这话要是说给旁人听,却也不妥。
浮迭的小心思摆在了脸上,这个时候他并不想伪装什么。在他避而谈他的时候,想必众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赌,赌皮曼德这人就是再不靠谱,也没有非要和禁城对上的道理,赌他心中不想和他们几个撕破脸皮。
气氛一度陷入沉寂,谁都没有开口。
“冻死了,反正大致情况我也知道了,进去再说吧。”
君诺觉得没有多大事儿,这两个人的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浮迭不得以才要自己出马,慕止则是明白他劝不住自己,干脆不劝了。
两个都是被逼无奈,所为之事各不相同,面色却是一样的难看。这三个人里,最是轻松的当属君诺了。
换人只是权宜之计,待尘彷回来之后,她再寻机会偷偷溜走就是。要是走不得,到时再见招拆招呗。
这么想着,三人又重新进了屋,君诺面色倒还好,反倒是后边那两个,脸色黑得滴得出墨来。
最终君诺还是跟着皮曼德大摇大摆地走了。浮迭和慕止却也没闲着,待人走远之后,才一路循着君诺留下的标记悄悄跟了过去,这也是他们约定好的。
皮曼德警惕,各项感官也敏锐得很,想要跟踪他的难度系数不低。便就是标记,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对方也不是傻的。
隔着老远才有一个标记,为了寻那一个标记,他们往往要花上多出好几倍的时间,可谓辛苦。
相较而言,君诺反倒是轻松的那个。
“哎,你用得着这么夸张吗?押个人而已,还要玩隐形的?”君诺跟在皮曼德后面,只觉得右手被扯得酸疼,“就你这样时不时就往身后看看,能有人跟得上来才怪了。”
几乎就是每走十多步就要回头看看,可他们从出发到现在,还没进山呢,这儿不过就是一大片空地罢了,有没有人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么。
就算是这样,皮曼德也不放心,非要将二人隐形了才好。为了把她的身影也隐去,他从出城门起,就一直扯着她的袖子。
“闭嘴。”
君诺要是这么听话,就不是君诺了。
“听说你是酸与?可酸与不是只有三只脚么?你分明就是人形,那就是两只脚了,就算带上手,那也是四只啊!”
“还有,你们天生就会飞?那你的翅膀呢?花蝴蝶说他那是后天修炼出来的,像你这样天生就会飞的难道不应该有翅膀吗?”
“花蝴蝶说你没什么惧怕的东西,可我怎么觉得像你这样紧张兮兮的人,应该是有特别畏惧的事儿才对呢……”
无论君诺说些什么,皮曼德都是置之不理的。却在她提到“畏惧”二字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忽然慢了半拍。
君诺的速度不减,险些就撞到了他身上。皮曼德却又加快了步伐,比最初的还要快了几分,不一会儿就上了山了。
浮迭了解到的也许是真的,可未必就全部正确。虽然皮曼德的反应不算大,但那一瞬间的怔愣已经出卖了他。
需知人是会变的,他从前没有什么惧怕的东西,如今却有了弱点了。
君诺将此暗暗记下,又谈天说地似的想到哪里就扯到哪里。纵然皮曼德一个字也不开口,他不经意间的小反应就足够说明些什么了。
二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下,树下是一个穿着白色薄纱的年轻女子,听到声响,她慢慢睁开了眼。
而后,君诺丝毫不怀疑自己在她眼中看到了怨恨。是那种滔天的歹毒恨意,尽管她觉得这恨来得莫名其妙。
她们认识吗?
女子的肤色是那种通透的白,血管都清晰可见。再加上那一袭白纱,若是戴个发套,不用装扮就能去演午夜惊魂了。
那双眼睛的形状却称得上漂亮,君诺竟隐约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在哪儿见过这名女子。
君诺的神色便沉重了起来。这女子给她的感觉太过诡异,她是不敢小觑的。
她到底没历经过真正的生死,处于被动的时候就更加紧张。其实一路上,她都试图宽慰自己,遇上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就是一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可真正到了对方面前,身形未动,心中却是退缩的。一个姑娘而已,还不至于让君诺害怕,她怕的是犹未可知。
对未知的未来,谁都是害怕的。
虽然在路上留了标记,但为了不让皮曼德发现,她留的数量并不多,间隔也不近。指望浮迭他们找过来,一时半会儿是别想了。
“做得很好。”女子见到君诺,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冲着皮曼德一笑。
君诺看不到她隐在面纱下的笑容,但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这让她更加困惑。
要知道她向来是个音控,对声音尤为敏感,只要有一点点区别,她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可眼前的这一名女子,君诺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可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睛,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女子吩咐完,视线便转移到了君诺身上,却良久没有开口,似乎是等着君诺说话,又好似在等着谁求饶。
君诺却没开口。不是她不想开口,是真要是开口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果真的是她曾对不起的谁也就罢了,这个女人她压根不认识啊,说什么都是错,不如缄口。
“你就不奇怪我是谁吗?”
君诺还是如往常一样,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境地,也是冷静的。她就坐在那里,好像自己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根本就不值得她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阿淑沉了面色。明明她是赢家,可现在情绪激动的是她,畏惧的是她,不可自抑的还是她。
她最讨厌的就是君诺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了!
“我好奇啊,我不但好奇,我真的是奇了怪了好吗。你和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我最好奇的是……我从来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人了,还是一个女人?”
阿淑好不容易压下了怒气,为的就是等着看君诺心惊胆战的样子,谁料这人到了她手上,还是这么猖狂的态度?她的理智瞬间就消失了大半,扯着君诺的衣领凑近了她的面前,“想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这就开始了?君诺微蹙了眉。这个姿势让她真正有种势弱的感觉,却是笑了,“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这不就没有开口问吗?你说你这人奇不奇怪,自己非要问我,我答了又要生气。即如此,你又问我做什么。”
君诺不认识她,可看阿淑的样子却不像找错了仇人的。此人看上去不像多话的,却要和她扯些有的没的,其中意味已经很明显。
她就是想看自己低头。可要是真的低了头了,她也不会放过自己。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
早将阿淑的心思洞彻了,君诺打断了阿淑的话道:“可以杀了我?还是想把我怎样?我当然记得。交易嘛,钱货两清才叫交易。如今我连尘彷的面儿都还没见着,你又凭什么指望我伏低?”
君诺嗤笑了一声,接着道:“你不必奇怪为什么我不怕你。你只要……先告诉我尘彷在哪儿。我这人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既然答应了一人换一人,只要你把我家小狼放回去了,届时我便乖乖认降束手就擒。”
才怪。
阿淑闻言却是陷入了沉思,却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皮曼德,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二人间的互动,自然是落入了君诺的眼中。她看到皮曼德摇了摇头,阿淑便垂头丧气地不说话了。
这两人的关系看上去也不简单啊,君诺心道。
不是说皮曼德只听一人命令,且还是随他脾性办事么?不过眼下这个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确定尘彷在何处,然后确定在场只有这两个人。
阿淑似是挣扎了一会儿,才道:“你放心好了,那小子好好的呢,等你死了,我就把他放了。”
死了才放?好害怕啊。
可她要是死不了呢……
“这样吧,你让我见他一面,确定他还有气,这种行了吧?”君诺道。
二人之间的谈判不知从何时变成了由君诺主导,而阿淑似乎丝毫没有不适应的地方,就好像——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
莫非她曾是慕啸城的人?
这个念头一出,君诺赶紧打消了。慕啸城上上下下的人哪一个她都有印象,又怎么可能单单忘了这个阿淑?
更何况,慕啸城年龄两极分化,要不就已为人妇,要不就还是孩子,像这样花样年华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不可能记不住的。
这一次,阿淑却没有反对。
皮曼德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所以君诺只是提出看一眼的时候,他抛出了模棱两可的态度,阿淑便同意了。
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山洞,阿淑道:“就在里面躺着呢,过去看你就别想了。”
君诺向来诡计多端,她绝对不会给她半点机会。
闻言,君诺却也不在意,而是将视线移了过去。那个山洞口有杂草掩盖,所以不太容易发现。
但刻意去看,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
君诺的视力又是极佳的,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洞壁上闭着眼的尘彷,姿势与之前在慕啸城内看到的一模一样。
从这儿到尘彷所在之处,大约有三百米,算有一段距离了。不过以她的速度,赶在皮曼德之前过去应当还是来得及的。
君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缩到了袖子之中。事实上出发之前,皮曼德已经确认过君诺身上是没有携带武器的。
当然,即便是有,他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就是了。
但这并不妨事,反正她的武器也从来不必暴露于人前。系统是个好东西,不用白不用。
说起来,酸与一族的速度是极快的,但如果皮曼德在意之人忽然出了事情呢?他是要继续追赶自己,还是先救自己的心上人?
不错,君诺怀疑阿淑就是皮曼德如今的弱点。原因有二。
皮曼德如今有了弱点,这是毋庸置疑的。浮迭的消息不算是滞后的,可连他都判断错了皮曼德的现状,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弱点是新近出现的?
如果阿淑真的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么她出现在皮曼德面前的时间就是刚刚好了。
尤其是他之前离开慕啸城时那种小心谨慎的样子。到了此处之后,君诺只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人,便是阿淑。
如果说有什么人值得让皮曼德小心翼翼,也只有这么一个选项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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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淑:背后一凉,但我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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