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
北境王庭。
此时夜幕降临。
一轮圆月孤零零的横亘在天穹之上，周围是星星点点，但不怎么能看得清楚的星星，月亮光芒太耀眼了，照得下面的草原区域，愈发惨白起来。
此时此刻，北境王庭领土所在之地，依然覆盖着厚厚的雪层，尤其是月光打在上面的时候，仿佛下边就是一片茫茫无际的冰川世界，而不是草原王庭。
前几天那一场雪灾，仿佛天降浩劫，凭借人力又如何克服？
也只有少数地方将前段时间的一场大雪给清理了，可能那只是王庭最重要的地方，不得不浪费很多人力物力，去将这一片地方给清理出来。
而今夜，在草原某一处地方，有一座圆形深坑，从上空看下去，这座圆形深坑便十分明显。
这是这几天以来，草原王庭，组织了千余青壮劳力，在极其不好挖的冻土之上，还是一点点的，硬生生挖好的坑，浪费了非常大的精力。
但这是草原的任务，所以每一个人哪怕饿着肚子挨着饿，也轮流上阵，挖出了一个特别大的坑洞。
坑深度有十米左右，这个坑很大，是一个圆形的坑，直径至少有三十多米，在坑洞里面，则是一些平民百姓的尸体，此时此刻横七竖八了就这么摞在里面。
里面的尸体，看上去数量非常多，让人触目惊心。
由于冬季特别寒冷的缘故，所以这两天，也不是太着急去掩埋，而在这之前，还需要有一次祭奠活动。
这是草原有史以来，最为宏大的一场祭奠活动。
在深坑旁边，被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之上……
此时此刻，随着深夜的到来，也出现了很多人。
在这些人里面，有王庭部落首领，有参与挖坑的一些青壮年，也有一些普通人，这些人上了年纪，有男有女，他们可能失去了亲人，此番前来，专程为祭奠自己的亲人。
因为他们的孩子，他们的丈夫和妻子，都在里面被埋藏着，这当然是少数，毕竟那一天正好是除夕夜，几乎所有家庭都在一起团聚，所以要死，也都是一起冻死了，这种失去亲人的情况，只有草原一些哪怕除夕夜都要在外面劳作的人，才会面临。
而在最前方的区域，也是靠近深坑区域位置，燃放着一处巨大的篝火。
篝火很大，火光冲天，足足有十几米高。
围在旁边的人，甚至都能感受得到这种炙热的温度，与周遭的零下五十多度的极端天气相比，非常明显。
前边是炙热的，结果背后却是冰冷的，这种感觉让每一个普通人都很难受，但所有人都坚持着，看着前方的篝火。
冲天而起的火光，照耀了方圆几里的范围，让每一个北境草原居民，都能隐隐看得到这边。
这是王庭正在主持填埋活动，祭祀死去的这数万人。
据统计，这一次死了的人，单纯找到尸体的，便有两万八千三百五十二多人。
至于那些没有找到尸体的，更是有两万多人，所以此次雪灾，真正死去的人，应该至少在五万人。
这是整个北境王庭有史以来，死人最多的一次天灾！
要知道，整个北境王庭，也就只有百万左右的人数而已，甚至百万都不到，这样的人口非常稀少，却直接损失了二十分之一。
这一次天灾死了足足五万人，不亚于乾国千万人口，死了几百万人那么震撼！
这些人，基本都是被冻死的，里面男女老少，基本都有包含，尤其是看到一些七八岁，乃至是两三岁的孩童那个时候，聚集在周边的人，都放声痛哭起来。
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火星噼啪四溅，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火光，映照着四周肃立着的身影。
在空旷的祭祀场中央，已经年迈的王庭大祭司，身着黑袍，闭着眼睛。
王庭大祭司，是整个草原最神秘的人，也是草原最强大的人，守护着草原的安危，而大祭司，同样是草原里唯一有资格，入驻圣地永夜谷的人。
在这个时候，突然吹来一阵狂风，狂风吹着篝火，火焰被吹得歪向一边，火星四处飞溅。
大祭司无动于衷，他手持法杖，口中念念有词，低沉的声音掩埋在了呼啸的风声中。
族人们围在篝火旁，个个抹着眼泪。
可汗巴图儿，此刻突然单膝跪地，王庭公主乌兰娜也跟着跪下，双眼红肿，泪水落下。
在这个动作之下，周边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在大祭司祭奠的过程中，巴图儿双手横在胸前，满是悲痛的说道：“我的族人们，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这场大雪，夺走了草原儿郎五万多条性命，我对不起大家，我是整个草原的罪人！”
说话间，巴图儿取出匕首，直接刺在了他的胳膊上，胳膊顿时血流如注，这些血，都洒在了地上，融进了雪中。
乌兰娜说道：“父汗，那些对我笑，给我讲故事的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们，就这么走了，草原没了这么多亲人，这确实是我们草原的灾难……”
乌兰娜没有和她父亲一样那么做，因为有权利放血请罪的人，也只有大族长，自己的父汗巴图儿。
也确实是在自己的父汗即位这几年，草原王庭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天灾，这在以前是根本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乌兰娜想起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被乾国边境守城将领喝退的一幕，却也是历历在目，或许王庭和乾国的争端，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她想阻止，却难以阻止。
她无法阻止父汗，正如自己……无法违背良心，将几十万族群，置身于危险之中，向大乾通风报信。
随着二人的表态，其他围在旁边的王庭成员，也都双手放在胸前交叠，满脸悲痛，甚至有些死去亲人的人，放声痛哭起来。
很快，随着祭奠结束，族人们就聚到深坑旁，等待起了可汗的动作。
接下来，便是填埋了。
甚至有些人的脸上，带着一种狠辣，他们为了求生，必须杀向大乾，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这……是如今必须面临的事情。
公主亲自去大乾，结果对方压根不理会他们，王庭已经给大乾释放善意，也就不怪他们了。
可汗巴图儿率先俯下身子，双手用力捧起旁边堆积的冻土，缓缓洒下，一下一下的填埋着族人，不断有冻土，落在里面尸体的身上，慢慢堆积而起。
“大家一路走好……”
乌兰娜也跟着，做出类似举动。
众人一言不发，不断捧土填埋。
冻土簌簌落下，砸在遗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寒风中，唯有沉重的呼吸和低低的抽泣。
没多久，深坑被填平，化作一座土丘，上面又被竖了一个石碑，写着一些文字，文字内容属于这边的独有文字，不过奇怪的是，草原这里的语言读音，和三国区域差不多，只是带着点口音罢了。
这个时候，巴图儿也看向了王庭的大祭司，等待起来。
而大祭司也看向巴图儿，可以看得到，他一直眼睛是瞎的，皮肤褶皱，明显是一个老人。
点点头后，大祭司缓缓蹲下，将手中布满纹路的一块龟甲，放置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随着咒语念出，大祭司伸出枯瘦如柴的双手，捧起龟甲，将其高举过头顶，向着篝火的方向，做出十分肃穆的动作。
刹那间，又是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篝火再度剧烈晃动，火苗窜起老高，直冲天际。
在这整个过程之中！
啪的一声，龟甲突然裂开。
随即，大祭司的目光紧紧锁住龟甲上的裂纹，仔细观察片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嘴唇颤抖片刻，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大祭司，如何？”
巴图儿走过去，满脸凝重的问了一声。
大祭司缓缓站起身，声音沙哑的，和巴图儿传音道：“大汗，此卦象大凶，王庭前途未卜，贸然南下，怕有大祸临头，但按兵不动，王庭同样是在等死，吉凶难测，全看王庭的抉择，永夜谷那边，没有任何指引，王庭生死存亡，这是天要绝我草原王庭。”
巴图儿点沉默，有此卦象，他心中早有所料，不过只是求个心安罢了，既然无法求到心安……
那便——为了生存而战！
……
……
第二天，当乾国大军还在路上的时候。
北境王庭，已经率领五万左右的骑兵，直接挥师南下。
狂风呼啸，飞雪被扬起。
骑兵在雪幕中若隐若现，马蹄刨起层层积雪，不断飞溅。
可汗巴图儿一马当先，他手中长刀指着乾国领土：“为了草原的未来，拼了！”
声浪撕开风雪。
刹那间，马嘶长鸣。
四万铁骑如汹涌黑色潮水，向着大乾边境奔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