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动作不好看,但是好厉害...”
以法莲看呆了。
莫蒙尘和她的感觉是一样的,不好看,但是很厉害。
然而,莫蒙尘没想到,韦斯特法尔的传奇表演才刚开始,那记最后半分钟的360度空中转身跳投追到1分之后的几秒钟。
考文斯准备把球发给怀特,他没想到怀特身后的韦斯特法尔能够迅速地跟上,像骤然闪现的厉鬼将球盗走,助攻身边的队友跳投得分,太阳实现反超。
现场的凯尔特人球迷一阵唏嘘,仿佛大势已去。
他们也许没意识到,接下来的每一秒钟,都是对伟大的最佳诠释。
凯尔特人叫暂停。
比赛重新开始,剩下最后的五秒,哈弗里切克冲出来接球,像弱侧强冲,并在靠近油漆区的时候抬手一记跑动中的投篮,左侧四十五度角打板命中!
球进之后,还剩下两秒钟的计时器没有停下来,它继续走动,比赛时间因此耗尽,全场沸腾。
场上的绿军球员迅速地奔向球员通道,太阳球员大声地抗议,现场的球迷一阵骚动,以最疯狂的方式庆祝着胜利。
“这就结束了?”以法莲问。
然而,现场的裁判很有正义感,尤其是主裁判里奇·鲍尔斯,他无视现场球迷的怒火,表示比赛时间应该还剩下2秒钟,这场比赛还没结束。
听到有裁判想要从夺走这场胜利,前排的球迷愤怒地袭击裁判,如果不是现场工作人员将人拉开,鲍尔斯今晚就要为他的正义冲动付出代价。
最终,经过太阳队的抗议和裁判的协调,现场将计时器回表一秒钟,并将已经在更衣室庆祝了半天的凯尔特人请回了比赛现场。
哈弗里切克后来说,他当时已经把脚上的绷带都拆下来了。
比赛继续,只有1秒钟,太阳落后1分,而且他们没有暂停了。
从后场发球,时间肯定不够,他们不能把最后一投的希望寄望于超远投篮,这时,韦斯特法尔站在场边,向技术台请求了暂停——可是他们已经没有暂停!
于是,太阳队得到技术犯规。
按照当时的规则,凯尔特人得到一次罚球的机会,但太阳队的因此拥有在中场发球的权利。
莫蒙尘微微张嘴,没想到这场比赛会有这么戏剧性的变化。
然后,乔乔·怀特加罚命中,凯尔特人领先2分。
剩下1秒钟,太阳队中场发球,一个全场比赛看起来都没什么印象分的太阳球员加·赫德接到传球,压哨出手。
球进!
比赛进入第三个加时!
僵持、消耗、撕咬、绝杀、绝平、传奇性、戏剧性,球迷想要看到的,这场比赛统统都有了。
第二个加时升华了这场比赛,而第三个加时则是绿军后卫乔乔·怀特的个人秀,他突然爆发,不可阻挡,跳投、突分、突破、各种诡异姿势的上篮,完全统治了第三个加时赛。
最后两分钟,韦斯特法尔趁着绿军大耍杂技之际再次爆发,想要把比赛拖进第四个加时,但他最终无力回天。
128比126
太阳最终2分惜败。
莫蒙尘看完了这场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比赛,虽然球员的身体素质、技战术比起现在都有不小的差距,但他确实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这就是经典比赛的魅力。
这场比赛让莫蒙尘记住了许多个名字,尤其是保罗·韦斯特法尔,第四节以及三个加时赛,这个人在关键时刻的存在感简直可怕。
莫蒙尘收起了这卷录像带。
“蒙尘,你不睡吗?”以法莲问。
“你先睡吧,我想再看看。”莫蒙尘带着录像带回到储藏室。
储物室很大,放置着许多东西,莫蒙尘把录像带归位。
经典比赛带来的热血澎湃慢慢退去,莫蒙尘观望这间储物室,他想要找的,不是几十年前的医学器具,也不是老掉牙的录像带。
他在这里走了几步,发现他一直把最明显的位置遗落了。
储物室的门口旁边有个柜子,看起来最显眼也最不会引起注意的地方。
莫蒙尘走近,打开柜子。
里面有不少灰尘,平时他连碰都不会碰,此时,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发现里面有一本超大的相册。
这就他想要的。
莫蒙尘带着莫远航珍藏的相册,回到房间里。
“这是?”
以法莲好奇地打量着他手里的相册。
“一些老照片。”
莫蒙尘翻开相册的第一页,是莫远航年轻的时候,可以看出他年轻时有多英俊。莫蒙尘生长得如此俊俏,与莫远航不无关系,虽然他老爹的关系可能更大,但是没有莫远航又哪来的他老爹呢?
莫蒙尘翻页的速度很快,他很快就看到了自己。
那是他出生的照片,在医院的婴儿床里。
彼时的他是没有意识的。
“好可爱。”以法莲笑着说,“这是你吗?”
“嗯。”
莫蒙尘继续翻页,他的出照率渐渐高了起来,从小到大,一些特别的时刻总有照片作为留恋。
莫远航好像知道他总有一天想要回忆这些事情,早在那时就留下了回忆的种子。
封锁在脑海深处的事情开始解锁,莫蒙尘想到了许多事情。
那些他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如今就像他真的经历过一样,栩栩如昨地呈现在脑海里。
相册里的他开始长大了。
逐渐有了现在的模样,然后,他把相册翻过了三分之二,相册里的他不再那么高兴,很快的,他就从相册里消失了。
他去了美国。
“为什么不往下看了?”以法莲问道。
莫蒙尘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好继续翻页,不出意外,接下来他就从相册里消失了,看着这些熟悉的,却一面未见的亲人,他感到一阵惆怅。
因为他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的奶奶、父亲、母亲和妹妹的最后一张照片是1993年,这也是相册的最后一页。
相册的最后一页还夹着一张纸,里面用汉字写了一篇类似于日记的笔记。
他拿起笔记一看。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天的事情还是经常会在梦里出现,我想,我应该把它记下来。
车祸发生时,我并不知情,如果不是那通电话,也许在医院的死亡通知到来之前,我会像个傻瓜一样待在家里。
“小慧,你们的车子爆胎了吗?”
“应该是吧,”她的声音冷静得让我放心,“我想车子应该是爆胎了,车身有点摇晃。”
她的声音中可能有稍许颤抖,但她说了两次,叫我别担心她,只是个小小的事故。她在电话里真的是用这种说法,还说完全是她自己不小心。她还说,等交通队把车子推过路面之后,她会再打电话给我。
“你是不是冲出了路面?”
“如果我不能准时回家,你最好先替自己准备晚餐,把昨天的鱼肉丸子加热就可以了,我可能还要再耽搁一会儿。”
接着她顿了一下,开始向我形容她身处之地如天堂般的绚丽色彩。她口中的阳光最让我不解。那天澳洲国境之内明明全在下雨,而且,根据警方的报告,就是因为路面湿滑才导致了意外。到处一片湿,柏油路、空地和熔岩地全都湿漉漉的,然而她却将景致形容成美丽的深浅色彩,说阳光为黑色熔岩地中间的青苔镀上金光。她描述美丽的光线,没错,她说的的确是光线。
“你们的车子冲出了路面吗?小慧,你有没有受伤?其他人怎么样?”
“我可能得换一副新的镜框。”
其实,这通电活到这里就快结束了,但为了延长记忆,为了将小慧在我心里的告别往后延迟,好让她继续陪伴我,我会在这里加入我当初没有说出口的话。
“可是,小慧,我突然觉得,也许我们该把蒙尘带回家,我得和他好好地谈一谈,我不会再阻挠他做任何事情,也许我们可以和好。”
或者我可以问些让她不得不花点时间解释的问题:“小慧,你平时的咖咖酱是怎么做的?水果清汤和比目鱼汤呢?”
接着,我虽然不确定,但我好像听到她对别人说:“尽管爷爷古板又古怪到自成一格,但你应该要多多包容...要对爷爷好。还有,别忘了你妹妹,你们小时候一起躺在手推车里的时候,你还握着他的手。”
我知道,这些话不是对我说的。
随后我听到她的呼吸开始抽喘,像肺炎病人一样。
小慧不再说话了。
我们的对话结束,但是我听到背景里有男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电话还通吗?”有人问道。
“她走了,结束了。”我听到另一个声音说。
“请间有人在线吗?”有人问道。
接着,有人拿起电话。
但我没说话。
“他挂断了。”另一端的声音说。
“拖吊车到了。”我又听到另一个声音。
“当时她还有呼吸,但是我们用破坏剪没办法接近地身边,没办法将她救出来。”救护车上的一名人员这么说,他完全清楚我一定有问题想问,“可是我们看到她还能讲电话,真不可思议,想想看,这位女士伤得这么重,她得不停地吞咽血水才能说话。这场车祸其实没有生还的希望,就算我们及时剪开车身将她救出来,她也不可能存活。”
我不断地想起这件事,不断地想起最后的那通电话,小慧和高飞离开之前,我们还吵了一架,我为了一点可笑的骄傲与自尊,不愿去见我那个可怜的孙子,他需要我,但我却抛弃了他。」
看完,莫蒙尘思绪万千,他慢慢将这一张毫无重量的笔记塞回老相册。
他沉默不语。
“怎么了?”以法莲问道。
莫蒙尘轻轻地咬着嘴唇,他想要想起的,不愿想起的,现在统统想起了。
他不说话,以法莲也不说话。
以法莲轻轻地抱住她,一句话也不说。
与爷爷对立,孤身前往美国;
高中大放异彩,名扬全美;
伤病像噩梦缠身,一场车祸带走了他最亲密的家人;
最后,莫蒙尘也选择悬梁自尽,带来了另一个莫蒙尘。在这个世界,他不断地寻找刺激,追求挑战,不然的话,他就会陷入迷茫。
他必须成为那个命运坎坷的莫蒙尘,他必须要融入这个世界。
现在这些发生在莫蒙尘身上的事情一一在脑海中涌现,快乐的痛苦的,数不清的回忆在脑海中缠绕,仿佛他也经历了这些事情。
他轻轻地抱着以法莲,轻声道:“我还活着。”
对莫蒙尘来说,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天,是前世死去的那一天,和今世活过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