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出租车在一座高楼大厦前停下，刘爱英带着陈东方和金丝雀走进电梯，刘爱英用她那根涂着黑色的指甲油的手，按下“13层会议室”的按键时，陈东方却疑惑了，“刘爱英，你不是要带我们去吃饭吗，怎么到写字楼里来了？”
“对呀，为什么要去会议室。”金丝雀也跟着莫名其妙地嘟囔着。
刘爱英刚从包里掏出口红，专心致志地补着口红，电梯厢体像一面朦胧的镜子，照着她变得血红的嘴唇。
刘爱英抹完最后一下，满意地对着厢体照了照，轻轻抿了抿嘴唇，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说道：“先别着急吃饭，精神食粮更重要，先给你们介绍一条发家致富的路子，你们看了，铁定会感谢我的。”
陈东方看着她那猩红色的口红，在电梯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恍惚间，竟像极了恐怖片里刚吞噬完小孩的惊悚模样，让陈东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金丝雀则轻轻”啊“了一声，抱紧了陈东方的胳膊。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三人刚走到会议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狂呼。
会议室里坐着五六十人，男的大多穿着廉价的西装，女的打扮各异，不过从她们的穿着来看，都是混得潦草之人。虽然兜里可能没有几毛钱，但个个神情狂热，不约而同地喊着什么口号，像打了兴奋剂一样。
陈东方仔细听了听，他们喊的是“拼搏改变命运！”“感恩团队再造之恩！”“永志难忘！永远奋斗！永不停息！”
陈东方觉得这一切好笑极了，他心想，再加一个“永垂不朽”就更有意思了。
他看了看四周，墙壁上贴着的红色横幅，“拼搏改变命运”“感恩团队再造之恩”这些字眼异常醒目。那鲜艳的红色，在这略显昏暗的空间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角落处的投影仪散发着微弱的光，正不知疲倦地循环播放着豪车豪宅的短视频。画面里，豪华的跑车在阳光下闪耀，宽敞的豪宅被美丽的花园环绕。激昂的《Victory》交响曲从投影仪的小音箱里传出，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他耳朵都快聋了。
陈东方皱了皱眉头，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莫名的不安，他不知道在这个充满着奇怪氛围的地方，即将发生些什么。
刘爱英刚进会议室，就有人和她打招呼。
“刘经理你来了？”
“刘经理，你上月爆了一个大单，下次多带带我们这些家人......”
“对啊，刘经理，一人富不算富，共同致富才是金光大路……”
刘爱英一边和这些人打着招呼，一边说道，“放心好了，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发财！张总还没来吗？”
“马上就来了......”
这时一个年轻人急匆匆地从前面走过来，“刘经理，您带的这两位是新人吗？请他们到最前排就坐......”
陈东方看到，最前排坐着七八个年轻人，他们神色局促，东张西望，极其不自然。
刘爱英莞尔一笑，对陈东方和金丝雀道，“我和张总汇报了，张总说你们俩是重要客人，到第一排坐吧。”
陈东方刚要跟着刘爱英往前走，突然被金丝雀拉住了。
金丝雀已从刚见刘爱英时的热烈，变得神色冷峻，她对刘爱英道，“我们就是来看看，在后面站着看就行......”
那个年轻人仍然不死心，“前面有给你们预留的位置，在这里听效果不好......”
金丝雀冷冷地道，“不了，我们就在这里！”
陈东方见状，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也对刘爱英说，“我们就在这里吧，不到前面了。”
刘爱英见金丝雀态度坚决，只得答应了。
就在这时，台上一个穿着劣质西装、胸口别着“金牌讲师”徽章的中年男人，挥动着右臂，高声喊道，“全体起立！恭迎张总入场！”
会议室后排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人们立刻站了起来，双手鼓掌，会议室里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几个坐在前排的新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掌声和动静惊得不知所措。他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脸上带着茫然无措的神情，机械地拍着手。
陈东方扭头去看这位全场欢迎的张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女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身材摇曳地走了进来。她身着一套深紫色套装，被头顶的日光灯管一照，反射出惨白光芒。陈东方立刻断定，这套服装是化纤面料做的，档次很低。
这个女人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镀金项链，她迈着自信的步伐，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眼神扫视着在场的众人。随后，她优雅地抬起手，在空中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神奇的是，那如雷贯耳的掌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戛然而止，会议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这位“张总”走到台上，接过话筒，高声喊道。
“今天，是我们这个团队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时刻！让我们用最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月的销售冠军——王丽娟闪亮登场！”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那掌声如同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久久不息。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下，一个身着褐色衬衣的年轻女人，略显局促地被身旁的同事拉上了台。她的脚步有些踉跄，站在台上时，身子微微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的眼神中满是紧张与不安，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张总面带微笑，亲切地将话筒放到王丽娟嘴边，然后大声问道：“王姐，大声告诉家人们，加入这个团体前，你的生活怎么样？”张总的声音充满了鼓励，在大厅里回荡。
王丽娟的嘴唇微微颤抖，她用那细若蚊蝇般的声音说道：“我、我在服装厂打工，每天站 12小时，月薪 600元......”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话语里满是曾经生活的艰辛与无奈。
“听不见！”台下突然爆发出整齐划一的吼声，后排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更是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大声呼喊：“王姐！再大声！”
王丽娟像是被这吼声猛地刺激到，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尖叫起来：“我月薪只有 600！婆婆骂我生不出儿子！只会生闺女！老公傍上了富婆！最后跟人跑了！”
“我以为一辈子就是这样了！我没有活路了！我曾经打算自杀！多亏加入咱们这个团体，我终于成功了！我王丽娟成功了！我再也不稀罕跑掉的老公！再也不怕骂我的婆婆！因为我有了钱，有了大把大把的钱！”
随着这一连串的话语喊出，她的脖颈青筋暴起，情绪彻底失控，像一只鸡抻着脖子在吼叫着。
这时，投影幕布缓缓亮起，一张对比图出现在众人眼前：左侧是王丽娟穿着破旧工服，满脸疲惫地在流水线忙碌的照片，右侧则是她神采奕奕地站在一辆崭新豪车前的照片，笑容灿烂。
张总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从精致的公文包里抽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镀金胸针，别在王丽娟胸前，胸针上清晰地刻着“b级经理”字样。
“王丽娟成功发展 16位合作伙伴，月收入突破十万！”张总的话语刚落，人群瞬间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人们纷纷站起身来，鼓掌、呐喊，欢呼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大厅掀翻。
这时，张总微微俯身，将头凑近王丽娟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王丽娟原本因激动而有些呆滞的眼神，刹那间焕发出别样的光彩。她一把夺过张总手中的话筒，大声说道：
“我要感谢上线刘哥！”王丽娟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尖锐，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整个会议大厅回荡，“他连续三天陪我熬夜打电话邀约客户！每一个电话，每一次被拒绝后的鼓励，我都记在心里！”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再次湿润，泪水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还有李阿姨！”王丽娟的声音有些哽咽，“当我把最后 3000块给孩子买药的钱投进来时，生活陷入绝境，是她把自己的饭分给我吃！那一口口热乎的饭菜，温暖了我冰冷的心，支撑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她的脸上满是感恩，嘴唇微微颤抖，情绪几近失控。
“我还要感谢这个团体！没有这个团体，就没有我的成功，可以说，是这个团体再造了我，它对我有再造之恩！”
随着王丽娟的感恩发言结束，这场仪式也进入了最高潮。主持人见状，立刻挥舞着手中的指挥棒，大声呼喊：“家人们，让我们手拉手，围成圆圈！”
众人迅速响应，纷纷站起身来，彼此牵起手，动作整齐划一。眨眼间，一个紧密相连的大圆圈便在大厅中央形成。大家还纷纷闭上眼睛，脸上满是虔诚与专注。
紧接着，一阵悠扬而熟悉的旋律响起，是改编版的《感恩的心》，大家跟着一起唱起来，“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
刘爱英也虔诚地唱着，目光热烈，神情专注。全场只有陈东方和金丝雀站在角落里没有加入，陈东方喃喃地道，“疯了，真是疯了，这是一群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