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日无边。
金羽箭锋锐闪烁,寒芒刺目。
百里觉立在城楼一侧,面目狰狞,大手轻挥。
“放!!”
一道道金光破空而至,御风猎猎作响。
围在云砚之身边的护卫们相继中箭,箭矢入肉。
力道之猛,胸腔处爆出一朵朵猩红血雾。
身边之人连连落马,队伍中惊呼四起,马蹄惊顿,嘶声连连。
此刻,冲杀在最前面的神风营骑兵已然入城,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敌军早已准备好的绊马索!
云砚之在金羽卫出手时就知道中计了。
他利眸如剑,盯着城墙内因绊马索而落马,死伤惨重的神风营。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心底却极其冷静地盘算起来。
三年的历练,无数次浴血沙场,慕清淮殷切反复的叮咛教导,都让他时刻铭记一句话。
为将者,面冷心静,方得胜果。
如今,好不容易让百里觉打开了城门,若此时退去,无功而返,那些人便白死了,可若强攻,他又握不准百里觉到底屯了多少伏兵在城内……
“太子小心!”华骁急声厉喝。
粼光同样面色惊变。
只见云砚之锋眉一掀,长剑横扫!
可在他一剑掀翻几个蛮奴兵后,依然有三支金羽箭等着他!
他后仰避开两个角度的金羽箭,仍有一支径直朝着他闪避的位置疾驰而来!
发出这三箭的人俨然是早已算好,要封死他的退路。
“锵锵”两声!
这时,两道黑线破空而至。
一道打中封死云砚之的第三箭,另一道直飞城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百里觉肩胛!
百里觉倒下的时候,眼里还充斥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汤城楼下,众人纷纷目露震惊。
随即,神风营的将士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那是……?”华骁低呼。
回过神的云砚之,说出了他未尽之言。
“是单臂强弩。”
云砚之距离百里觉的位置极远,而放弩箭之人显然离得更远。
可弩箭依然像长了眼睛似的,击中立于城楼上的百里觉。
云砚之几人下意识回头,弩箭袭来的方向,一身黑衣劲装的女子策马而来。
她三千青丝高高束起,迎风飞扬,在皑皑雪野上留下一道夺目的黑色。
她的眼眸耀如骄阳,似乎对脚下的霜雪和耳际凛冽的寒风,全然无所畏惧。
看清来人,云砚之的心几乎停滞,瞬间失去呼吸。
一股溢于言表的喜色从他锋冷的眉眼间透出。
他勒马回身,疾驰奔向来人。
四周的雪冷霜寒,仿佛也在刹那间春暖花开。
此时的城楼上,百里觉中箭倒下,城楼上乱作一团。
神风营和华家军的将士们敏锐感知到对方的慌乱,战意更甚,冲杀愈发猛烈。
太子殿下没喊停,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冲向敞开的城门。
即便他们知道,前方城门内,极有可能是万箭穿心的重重陷阱!
云恬在射出两支单臂弩后,就见云砚之策马朝她狂奔而来。
“蛮奴十万援军已达青云关!”她迎着呛口的寒风,嘶声高喊。
因五日马不停蹄顶着风雪赶路,她下腹隐隐作痛,声音也早已沙哑得不成样子。
“太子殿下!请让将士们再坚持一下,赤云卫马上就到,千万不要放过攻城良机!”
云砚之停在她跟前,深深看了她苍白的脸色一眼,本想问她为何而来,可是不舒服。
可对上她凝重的双眸,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转身振臂高呼,“百里觉已经重伤,所有人随本宫杀进去!”
“今日,本宫必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汤城!”
“将蛮奴贼寇——逐出大庆!!”
凛冽的寒风将云砚之的话送到满身血污霜雪的将士们耳中,他们看着近在咫尺的汤城城门,蕴含热泪的眼底,一点点绽放出盎然的战意。
“太子英明!”
“吾等誓死追随太子!”
“驱逐蛮奴,夺回汤城!!”
随着一声声高呼,神风营和华家军势如破竹冲进敞开的城门。
城门内,被绊马索袭击的马匹和神风营骑兵尸首横陈,如一朵朵绽放在雪地里的血色红梅。
可将士们依然视死如归!
他们任由金羽卫力大无比的道道箭矢落下,勇往无畏,奋起直冲。
因金羽卫人数有限,即使是百发百中,被射中的人也不过数百。
侥幸没有中箭的将士们义无反顾冲进城池,与埋伏在其中的三万蛮奴援军殊死搏斗。
云恬紧跟在云砚之身后,与众将一同冲入城中。
可一入城,云恬猛地勒住缰绳。
座下战马惊惧顿蹄,惶然不安。云恬整个人愣在原地,死死盯着前方。
前方搭着一座莫约三米高的木架,下面堆满柴火。
木架上帮着一句扎满箭矢的尸首。
尸首显然已经被挂了多日,早已被北疆的风雪冻得僵硬。
可云恬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张沧桑却无比熟悉脸。
“外祖父——!”
云恬下意识想起她当初看到父兄尸首的瞬间,亦如此时这般。
他们的眼睛睁得老大,死不瞑目。
他们的面容满是不屈,牙关紧咬。
因为他们死前,亲眼看着蛮奴的铁骑斩关夺隘,践踏他们誓死扞卫的这方城池,亲眼看着手底下的兵马中毒被伏,死伤惨重溃不成军。
绝望,不甘,却又无奈……
与她此刻的心一模一样!
心口刀绞般的剧痛再次袭来,痛感一点点磨蚀云恬的血肉。
“百里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积攒了数月的悲愤陡然暴发,她崩溃嘶喊。
可就在这时,被他们气势所骇的蛮奴兵,将手中火把一丢,点燃了火架下方的干柴。
“不——”
“住手!不许你们动他老人家的尸身!”
马鞭一甩,她嘶喊着要冲上去夺尸,可刚有动作,就被一只手掌死死拽住后衣襟。
云恬不用往后看也知道是谁。她下意识搪开云砚之的手,心里却无限懊恼。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为外祖父,为我父兄,为十万慕家军报仇!”
她真恨啊!
为什么刚刚那一箭她没能射准?
如果她再准一点点,就能一箭要了百里觉那狗贼的命,替外祖父报仇雪恨!
突然,一个手刀狠狠打在她脖颈上。
云恬后颈一痛,身体的虚弱和眩晕瞬间笼罩了她。
她软软地偎入一个清冷的怀抱里。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先歇一歇。”陷入黑暗之前,身侧男人低哑的嗓音钻入耳际。
抱着她消瘦轻盈的身体,云砚之眉目沉敛。
她为了将那两箭射得更准,竟然将狐裘都脱了,硬生生冻着。
暗叹了口气,他扯下绑在马背上的狐裘,重新披在她身上。长臂一揽,将人裹在胸口。
“剩下的,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