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结果落定,下晌前往晋州的快马已经飞奔出城,六天后抵达,陈邺组织人正在广场给灾民施粥,听闻此事,急得当场昏过去,府上的良医抢救大半晌才醒。
每日操心灾民,人比之前苍老许多,褪下冠袍,就是一个普通老人。
他弓背驼腰下床,让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前往京城,抵京后马不停蹄踏进乾清宫寝殿。
盛治帝就那么静静躺在床上,若不是看胸膛有起伏,真就像一个死人。
陈邺眼里溢出泪,坐到床边握住盛治帝的手,轻声唤,“皇上,为兄来了,你睁眼看看我呀,不过数月,为何会是这样啊。”
高简在侧旁叹声,轻言说:“皇上的龙体一直不好,用药吊着,谁曾想出现吴王这档子事,肃王受重伤才苏醒,眼下朝中上下只能劳动王爷主持啊,还望王爷不要过度悲伤,保重身体,下面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处理。”
陈邺抬袖拭泪,缓声说:“晋州百姓我都自顾不暇,眼下又要将这烂摊子交给我,为兄年岁已高,实在力不从心啊,可你们又……”
他掩唇咳嗽起来,半晌才平复,靠在床柱边歇息,过会儿站起身,问:“我母后怎么样了?”
高简说:“太后卧榻不起,太医每日诊治用药,人是清醒的,就是精神不好,吃的也少。”
陈邺去往寿康宫一趟,回来时已近黄昏,高简领他进御书房,御案上的奏折堆成山。
先前商量药价调控一事,陈靖在死之前已经拟好旨意,下放出去,将以往十税三的商税降至三十税二给风义堂以及参与商户,限期五年。
让利空间大,一时间,各地大小药商纷纷涌入,以风义药行为首先下放,其余药行相继补上,药材市场扩充铺开,不到一个月,药价便逐渐回稳。
除此之外,陈邺再减税赋和救济灾民,包括免除田租、苛捐杂税、降低税率、减少役,将成年男子每年服役减为每三年服役一次,开放商业便利,直到民生稳定恢复。
除官员与军队军饷不变,宫廷吃穿用行,一切开支用度缩减,取消所有不必要的寿宴,大力开展海外贸易。
圣旨颁布,满朝文武皆为赞同,天下百姓欢庆,就连躺在茅草房里有气无力的饥民都哭着露了笑脸,如释重负。
月后,朝堂内部,擢升户部尚书蔺昌为内阁首辅,推行综合月考制度,每事成则登记,反之必如实呈报,违者论罪论处。
由内阁掌六科,凭六科辖六部,层层节制,从朝堂至地方诸多官署。
此道旨意颁布,令许多官员怨声载道,可都看着这位刚摄政不过三月余的晋王爷雷厉风行,比盛治帝果决,敢怒不敢言,只得偷偷哀叹。
陈邺从不欣赏歌舞,吃用俭朴,每日早朝,空时会亲自参观检阅军营,有时候兴致上来,还会亲手指点新兵用火器,让大小官员武将,甚至军士既敬佩又惧怕。
陈稷躺了三个多月,陆子卿尽心照顾,勉强能坐起来吃饭,而萧彦常住崇北坊,唯有偶尔有需要之物时会回侯府一趟,熹宁已经被逼成暴躁的怨妇,可又拿他没办法。
直到三日后,萧彦热汗涔涔从校场出来,魏国公府的侍卫将他请去府中。
萧琮拄拐在堂屋活动,萧彦一身热汗浸湿了前胸后背,随手扯开衣襟扇风跨进门槛,吴管家后脚端进来凉茶和冰果,笑眯眯搁下后就出去。
萧彦坐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端凉茶喝,随口问:“爹找我来又有何事?”
萧琮撑着拐杖瞅他一眼,教育道:“什么叫又?看你这话说的,老子找儿子来说说话不行啊?”
“行。”萧彦答的随意,搁下茶盏,拿了一块冰块放嘴里嚼,“老爷子说的算,想说啥啊?”
“这次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萧琮落座侧旁看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侯府?常住在崇北坊算个什么事儿?”
萧彦嘴里的冰嚼得嘎嘣一声脆响,厌烦挂上脸,说:“她怎么没完没了。”
“她是你夫人,你这么说像话嘛。”萧琮说:“若不是被你逼到这个份上,她何至于来找为父。”
“爹这话怕是说反了吧。”萧彦讲,“被逼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那就该知道如今的结果,这个问题我不想反复说。”
萧琮说:“你的婚姻不是普通百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皇上一直不醒,肃王虽然还在,但以他自身的情况根本无法治理天下,就算日后皇上……这一切都得靠晋王,你明不明白啊?”
“爹说的我都懂。”萧彦一副无所谓,“可人生太短,说不定哪天我就马革裹尸,这世上再也没有我萧彦,所以,我不想再为了任何事,任何人让自己不好过,退一万步讲,他以后就算真做上皇帝,都不能改变我的想法。”
萧琮脸色垮下来,“你……”
“顺便再告诉爹一件事。”萧彦说:“我现在伤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准备向朝廷请假,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你要去哪儿?”萧琮问。
“爹还不知道,此前在雍州时,子卿不慎中了山匪的毒。”萧彦说:“那毒厉害,无药可解,京中的大夫无法医治,我准备去一趟南方,寻名医。”
“什么?”萧琮蹙眉,拄拐站起身,“那、子卿自己都没办法解吗?到底是什么毒?”
“那毒是用乌香和不知道什么东西制成,狄人下了十足的量。”萧彦叹声,“一时半会不会要人命,可隔三差五便会毒发,疼痛难忍,以致今后精神错乱疯魔而亡,子卿现在无法静心,还要照看陈稷的伤,更别说研制解药。”
“那……”萧琮神色凝重,反应几瞬,又问:“既然没有解药,那去南方能找谁?你是打听到谁了吗?”
萧彦“嗯”一声,“苏乘风给我,就是子卿的好兄弟,他让我去南方找他师父试试,在齐州苍云山,还写了引荐信给我,我留舟楠他们在京,苏氏兄弟武功都不错,应该没问题,爹要办什么事也可以找他俩。”
萧琮点点,拄拐挪动一步,思量着说:“齐州路途遥远,这来回颠簸,子卿怕是吃不消啊,不能将那位高人请来京城吗?”
“要是能请,我早就派人去了。”萧彦叹声,“苏乘风的师父并不是常住在山中,我得去碰碰运气。”
“也罢。”萧琮说:“现在京城有晋王坐镇,不论军事民生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暂时没什么大事,你明日就去向他告假,看看能不能放你走,若是去了,你定要护子卿周全,将他全须全尾带回来。”
“那是自然。”萧彦喝完凉茶,搁下茶盏站起身时说:“等此事办妥,回京之后我要娶喜欢的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