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马宗迫不住压力,自缚双手出城投降。
宁易也没为难他,只是把他装上囚车,押往京城。
不过,这人肯定是活不了的。
朝廷现在就担心死的人太少。
老丈人给他写信,委婉转告了朝廷的态度,让他别动不动就饶了这个,饶了那个。
这样一场大风波下来,要是最后只有代王等几个人伏诛,那怎么向天下人交待,怎么震慑四方?
但宁易根本没把老丈人的话当回事。
要不是他答应放过其他人,灵州城能自己投降?
要是强攻,怎么也要填进去几千条人命。
那可都是他的忠诚部下。
拿下灵州后,他当众宣布,自己将兼任灵武卫大提督。
众人当然都没意见,只是觉得便宜了灵武卫。
本来是一帮反贼,居然混成了太保的嫡系。
他让周惊鸿担任灵武卫长史,替他驻留灵州,处理军中事务。
周惊鸿很知足。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一介白身变为一卫长史。
这传奇性,也就仅次于太保吧!
在离开灵州之前,宁易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城外的大营里,设了一个行刑台。
等两卫将士都集中到行刑台周围后,他命人将褚景崇从牢里押出来。
他板着脸,当众问张越景:“将士不遵军令,擅自出战,该当如何?”
他这架势,众人如何不知道,这是要找褚景算账了。
但数万人面前,张越景只能说:“当斩!”
宁易大手一挥,几名军正就将褚景崇扯上行刑台。
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没一人敢站出来替褚景崇说话。
太保全程冷着脸,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但宁易心里其实急死了。
他搞这么一出,是想狠刹军中不遵军令的不正之风。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思想古来有之。
但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总有些军人自以为是。
比如褚景崇等人,干这种事都不是第一次了。
本来军人在大楚的地位很低。
因为自己的出现,现在军人的形象和地位都有不小的提升。
但如果因为自己的包庇和放纵,培养出一批骄兵悍将来,让前世五代十国的历史重演,那他可就是此界的千古罪人了。
但是,他是真没想杀褚景崇。
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曹操借粮官脑袋稳定军心。
但他不是诸葛亮也不是曹操,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把褚景崇当朋友和兄弟。
两人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他真狠不下心来做那么冷血的事。
他想着,以褚景崇的人缘,只要自己做出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肯定会有人站出来说情。
到时候,他假模假样坚持几下,然后就顺水推舟饶了褚景崇。
最后,他再当着几万人的面,拔高一下,阐述一番军中服从指挥,令行禁止的重要性。
他想得挺好,但没想到现在却没人站出来,为褚景崇说话。
自己有这么吓人么?
他觉得自己和蔼可亲,平时挺好说话的呀!
行刑台上,一个军正扯开了褚景崇的衣领。
褚景崇一头撞开军正,然后扯着嗓子朝台下喊:“兄弟们,我褚景崇犯了错,要先走一步,你们以后服从军令,跟着太保建功立业。”
他看向王思太:“王八蛋,尤其是你!你要替我追随太保,保护太保,照顾太保。”
王思太终于绷不住了。
他跑到宁易跟前,流着泪跪下:“太保,求您饶过褚景崇这一回,我以性命担保,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要不,您让我替他去死吧!”
宁易心里松了口气。
终于回到自己的剧本上来了。
但他嘴上却嚷:“什么替不替的?你把军法当儿戏吗?”
有王思太开了这个头,其他人终于敢开口说话了。
窦怀仁也双膝跪地:“太保,是我交待褚景崇,让他不要让太保受一丁点屈辱。太保不能只责罚他一个人,让我也分担一些罪责吧!”
郭铁柱:“褚景崇这人虽然平时比较嘚瑟,看不起别人,但他本领还是有的。太保要是砍了他,骑兵旅谁来带?”
张越景:“是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近的有拢右卫之叛未平,远的有鞑子虎视眈眈。太保还是留下褚景崇性命,让他戴罪立功吧!”
就连沈越也在一旁嘀咕:“太保平定西川和灵武,连那些叛上作乱的人都饶恕了,却偏偏要砍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这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听到他这话,灵武卫的很多人站不住了。
一位灵武卫骑兵营指挥跪倒在地:“太保,当日是我等被马宗所逼迫,当众辱骂太保,褚旅帅气不过,这才违令出战的。要说罪过,我等罪过更大,请太保将我等一并斩了吧!”
他这么一说,灵武卫的骑兵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跪下了。
左武卫骑兵旅的士兵们一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哗啦啦跟着跪下。
然后是左武卫的其他士兵。
本来离行刑台较远的那些士兵,都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见这么多人都跪下了,也都莫名其妙地跟着跪下。
结果到最后,两卫近六万人,全都跪下了。
宁易长叹一声:“你们都起来吧!”
王思太欣喜地问:“那您放过褚景崇啦?”
宁易两眼一瞪:“先起来!”
王思太乖乖起身。
其他人也跟着相继起来。
等所有人都起身之后,宁易几步走到行刑台上。
他扫视了一遍底下乌压压的人群,然后大声说:“褚景崇违抗军令,目无军纪,罪无可恕!”
众人都一愣。
但不等他们说话,宁易又接着说:“但这不是他一人之过,要斩也不能只斩他一人。”
灵武卫骑兵们的心揪起来了。
但宁易接下来说的是:“我身为大军统帅,责任最大。平时我视他如兄弟,疏于管教。之前他就有过跋扈之举,但我并没有深究。在我的纵容下,他终于犯下了今天的死罪。按理,我该自刎以谢天下。”
宁易伸手止住众人的劝慰,然后说:“但张长史说得对,如今天下未定,大楚内忧外患,我不能撒手不管。”
他取下兜鍪丢在台上,露出发束,然后对着台下说道:“今天我就以发代头。”
张越景和沈越异口同声大呼:“太保不可!”
但他没有管他们,而是一手拽过头发,一手拔出无锋。
刀锋划过,头发被齐齐割断。
他手一松,头发飘飘扬扬,洒落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