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找到了,二爷准备什么时候处理他?
总不能还留着这么大个耗子过年吧?
二爷忍俊不禁的重复了两个字,“耗子?”
云莺抿唇轻笑,“虽然不雅观,但是那样的人,也没必要给他个好听的称呼。”
“你说的对。”二爷结了账,大叔找回的一把铜钱他也没要,随手扔在装钱的匣子中做赏钱了。
那一把铜钱可不少,足够买好几碗云吞了。大叔看两人着装就知道两人是不差钱的贵人,便没推辞,连带着那做包云吞的婶子看见了,面上也乐开了花,还笑着说,“以后再来啊。”
云莺和二爷从棚子底下走出来,二爷说,“这人我是准备留在年后处理的。”
他拉过云莺,让她避开旁边玩闹着跑过去的孩童,随后说,“我才在县里施了恩,还想让敬老的观念更深入人心。就不想用雷霆手段,处置这只硕鼠,以防话题被转移走。”
云莺听了二爷的解释,面上就露出几分恍然。
她仔细一想,倒也觉得二爷考量的很对。
二爷花费了那么大的人力、精力、财力,才将那百叟宴举办起来。若不能让舆论深入人心,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达到利益最大化,却让别的“趣闻”将此事的热度抢走,那确实可惜了。
云莺就说:“您考虑的是对的,眼下还是让百叟宴的宣传再深入一些才好。至于那主簿,等开年了再处置他不迟。”
二爷“嗯”了声,拉着云莺的袖子往边上走。
日头高升,如今街上的人更多了。除了挑着担子卖货的货郎,也多了许多驱赶着牛车或骡车,亦或是纯靠步行,前来买过年用品的百姓。
这些百姓大多三五成群结伴而来,她们一边走,一边聊着要买什么过年用品,还顺带着说一说县令大人举办的百叟宴,以及自家那镇子上,都有那些人被邀请去赴宴了,家里人如何如何荣光等等。
云莺听到这里,不免更凑近了那群婶子。然后就听到那些婶子又说,“这以后可得对上边的老人好点,不仅能得好名声,听说县令大人还给发东西……”
后边因为人群涌动,云莺被挤开了些,那些婶子们忙着买糙米,也走远了,云莺便没继续听。
但只论她这一路来,听到的有关百叟宴的评论,云莺就不由的对二爷竖起大拇指,“看,这么快就有效果了。”
二爷没言语,眸中的笑意却浓郁了几分。
两人顺着街道继续往前走,只是街上还是泥土路,又因为前几天还下过雨,这两天走的人又多,就导致那沟沟壑壑都是烂泥。
下脚时真的要小心再小心,不然好好的一双鞋,出一次门就不能穿了。
云莺就问二爷,“这县里的路什么时候能修?”这到底是县城,是云归县的门面,道路糟蹋成这个样子,这也太埋汰了。
二爷说:“这事儿也要等来年。”
二爷又算了算手里的银子,一时间有些头疼,“最近花销有些大,来年银子也不一定够用。”
“那就尽快把……那人处置了,将他贪墨的都找回来。这么些年,想来那也是很大一笔银子,修个路总是够的。”
“若真将银子寻回,修路也是最不急的事情。开春就要春耕,百姓的种子不一定够用,许是还要问县衙借.种。再有,这边连简单的农具也没有,只依靠人力耕种太慢了。我想着明年先添置些耕牛和农具。等农闲的时候,再号召百姓开荒……”
两人就这般一边说着小话,一边在街上逛了一个来回。
云莺买了两柄桃木梳子,一支玉兰花木簪,两张帕子,一个香囊,还买了许多桃符和春联。
她还在街上买了些零嘴,准备等回府后分给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吃用。
准备回府时,云莺又看见了一个卖茶叶的老伯。
云莺都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又突然停下脚步。
二爷问她,“是忘记买什么东西了,还是想再逛逛?”
云莺说“都不是。”
她说:“我想买点茶叶,那老伯挑的茶我闻着很清香。”
二爷忍俊不禁,“都没冲泡,你就觉得清香?你怕不是在哄我。”
云莺脸热,但还是执拗说,“买一些吧,总归我荷包中还有些银子,够花了。”
“你想买就买,我荷包比脸都干净,反正是帮不了你付钱。”
“我不用你帮我付,我自己有钱,我自己付。”
其实哪里是云莺嗅到茶叶的清香味儿,只是他看那老伯实在穷苦的厉害。
老人干瘦矮小,身上的衣衫褴褛不堪。
这么大冷的天,云莺身上穿着夹袄还披着二爷的披风,反观这老伯,他身上只着单衣,甚至还没袖子。身上的裤子更是只到膝盖下边一点点。
那衣裳上补丁摞补丁,颜色还都不一样,甚至原本也是用一块块大小不同的布,拼凑着做成的。
当家的男人都穿成这个样子,云莺忍不住想,那家里的女人孩子和其余人呢?是不是他们连衣衫都没有?只能在老者回家后,穿一穿他身上的衣裳,跑出去做饭或如厕?
画面感太强,云莺几欲窒息。
太穷了,这边的人实在是太穷太穷了。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富起来,让他们有粮吃,有衣穿。
最后云莺买了一包茶叶。
说是茶叶,其实只是茶叶沫罢了。
穷苦人家哪里会炒什么茶叶呢?
再加上他们也没余田种茶,他们找到的茶树,只是深山里的野苗罢了。
山里光照不足,茶树叶子碎小,即便只捡大的叶子炒茶,看起来也比寻常的茶叶小许多许多。
云莺买了一包茶叶,却给了一两银子。
老伯冻的发青发紫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他自然忙推拒,云莺却一把塞过去,然后拉着二爷往外边走。
也就才走了三、五步,云莺就感觉二爷陡然搂住她的腰,随着一个旋转,她就到了二爷另一侧。
云莺还没回过神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二爷呵斥,“把你怀中的东西拿出来。”
云莺一个激灵,立刻抬眼看过去,然后就见二爷,一把攥住了一个身材矮小瘦削的半大孩子的胳膊。
“怎么了?”云莺忙不迭问二爷。
“你的荷包被偷了。”
荷包?
云莺垂首一看,果然就见她今天早起刚换上的荷包不翼而飞。
是被眼前这少年偷了么?
这少年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露出一双不大,却透着凶狠的眼睛来。
他被逮住了也不怕,反倒用力挣扎反抗,还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刺过来。
云莺担心是匕首,连忙把二爷往一边推,却见二爷轻轻松松踢掉了那少年手中的凶器。
那其实是个竹刺,就是把把竹子削尖了,当做匕首来使的玩意。
这东西一般都是老猎人在用,他们会挖陷阱打猎,陷阱坑中就扎着这样的东西。
可别小看这玩意,真要是扎在人身上,也能戳出个窟窿来。
最后那偷盗的少年,被不知从何处跳出来的墨雪带走了。
云莺一边后怕,一边懊悔,“指定是我刚才买茶叶时露了富,被人当成傻大户了。”
二爷说:“可惜他偷了也白偷,你那荷包中银子都花完了,也就剩下三五个铜板。”
二爷这话一出,云莺面上露出囧色。
她也没料到今天会跟二爷出来逛街,若是早知道,她高低得多拿二两银子出来。
但她不知道,荷包中就只放着不到三两银。
这其实很不少了,顶她大半个月月例呢。
但今天杂七杂八买了许多东西,她和二爷还充大方,都白给出去不少。于是,剩在荷包中的真不多了。
云莺捏了捏重新挂回腰间的荷包,不多不少,里边就剩下五个铜板。
她笑着说:“两文钱买一个肉包子,五文钱可以买三个,三个肉包子我能吃一整天。要买成馒头的话,五个馒头我能吃三天,这五个铜板很不少了。”
“你说的也对。要是换成杂粮馒头,你可以吃的更久,十天半月不是问题。”
云莺不知二爷是在寒碜她,还是在开玩笑,总归她想到自己惨兮兮啃杂粮馒头的画面,就有些笑不出来。
可就是杂粮馒头,也是云归县的百姓求之不得的好物。
他们穷的一年吃不上一顿干的,很多人每天只能吃野菜或草根……
云莺叹了一声,“这里实在是太穷了。”
二爷也满目慨然,“穷山恶水,不毛之地。要将此地治理好,真得需要几十、上百年之功。”
二爷:“慢慢来吧,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儿。这里总会好的,你信我。”
云莺就看向二爷,眸中多了许多郑重与信任:“我信你,二爷你也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更不要辜负这里成百上千的百姓的期望。单是吃饱穿暖还不行,你还要让他们懂礼数,识教化,要让幼童都有学可上,有书可读。”
二爷轻笑一声,看着东方正冉冉升起的朝阳,“若我真做到你说的那几点,我怕不是要成圣了。”
“成不成圣不要紧,您只要能成为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清官,百年、千年之后,依旧会有人记得你的功德。他们会将你写在县志里,写在名人传记里,写在青史上,你可以名垂千古,万古流芳。”
二爷朗笑出声,看着云莺满目憧憬的样子,“我看你倒是比我更想万古流芳。”
云莺忙摆手,“那没有。我有多大能耐我自己一清二楚。我也就能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倒腾倒腾,其余再多的,我怕是做不来。”
“不怕您笑话,之前我一直想着自己挣钱,好攒些银子赎身。”
二爷“嗯”了一声,“那你现在想到挣钱的办法了?”
云莺自然隐瞒了,她想将二爷送的首饰典当换银子赎身的事儿。
赎身的办法她有了,但该怎么挣钱,这点她真没思路。
她便懊恼说,“我要是想到了,我就不是眼前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