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只是一眨眼间,这一年就过去了。
新的一年到来,二爷从年头就开始忙。
这一年,也当真是丰收的一年。
从年初开始,道路就修到了田间地头。修路给百姓家带来了许多收益,百姓们每家每户都多了许多粮食,百姓们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起来。
二月份,云归县补充的生姜大卖,百姓们多了一笔进账,日子陡然见好。
三月份,干货坊又发走一批干货。包括但不仅限于各种海货、山货、花卉、炮制好的药材等,这些东西运到江南,换来好丰厚的一笔银子
四到七月,各种瓜果开始成熟。县衙安排好青壮组成车队,将晒成了干,亦或是被冰冻着的瓜果,连夜快马运到繁华的府城。如此,报酬丰厚。
同样是七月,早稻开始收割。
因为这一年,县衙给百姓分发了更多的耕牛和农具,上半年来的的开荒数目,比之前年一整年还要多。加之百姓跟风又造了几百座梯田,又因为老天爷保佑,今年光照和降水充足,早稻迎来了大丰收。单是上半年的收成,就快要超过二爷来云归县赴任那年一整年的收成。
整个云归县的道路,是在八月修好的。
到了九月份,县衙中终于有了盈余,二爷可以放开手脚,尝试些别的让百姓增收的项目。
同样是九月,云归县筹备了许久的官学,开始对外招生。不拘男女,只要年满七岁,就可以来官学中就读。县衙免费给学生提供一餐饭食,空闲时候,只需要学生帮忙誊抄书籍。
官学的设立,自然吸引来多有百姓的关注。许多家长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将孩子送了进来。另外一些,则是看的长远,希望自己孩子读书上进,将来有所作为。
不管如何,官学总算是立起来了,虽然报名的学生中仅有十余个小姑娘,其余全都是些男丁。但只要有姑娘家站出来,就会有更多的姑娘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去。
十月份时,二爷参照《河渠书》中的经验,又雇佣一些被贬谪来云归县的流放官员,主持修建的兴通渠终于竣工。
兴通渠贯穿云归县全境。从云归县最西边的大兴镇,到云归县最东的云通镇,从云归县最北端,到云归县最南端,这条兴通渠跨越云归县全境,分三个阶段修成。
兴通渠完工后,能保证在枯水期时,云归县境内所有农田的灌溉。丰水期时,多余的水又会通过宝瓶口向外江排去,减免云归县地区的内涝和洪灾。
这个自动分流的伟大设计,是二爷吸收前人经验,加之自己的百般思虑,才最终成型。
云莺之前没仔细了解过兴通渠,等她得知兴通渠的修造理念后,呜呜呜,云莺只想说,聪明人,连脚指甲盖都是聪明的。
只是自学,二爷就学到了伟大的水利工程专家李冰大人的三份本事。这若是二爷专注于水利一道,大夏未尝不会出现另一个能媲美都江堰的伟大水利工程。
十一月,后塘村的卢先生与王河同时给二爷送来来信,让二爷最近几日一定要拨冗去一趟后塘村,人工养珠的事情有进展了。
虽说只是个别珍珠蚌中出现了珍珠,那些珍珠也非常非常小,都没比米粒大多少。但那小小的、圆圆的东西,确实是珍珠无异。
这最起码证明,他们的人工养珠是完全可行的。
二爷带了云莺一起去了后塘村,当时王河捧着打开的珍珠蚌,一边高兴的痛哭流涕,一边心疼的嗷嗷呜呜。
云莺见状,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也忍不住唏嘘。
二爷只适合投注了一笔银子,之后就很少过问养珠的事情。反倒是卢先生与王河,把全幅的精神都投注到这片水域中去。
上年飓风时,为防飓风把装在笼子中的珍珠蚌吹走了,两人冒着生命危险一直守在这附近,一看到有笼子被抛出来,就赶紧跑过去将笼子再丢到水里去。
这一年半来,他们更是还要面对着家人与村中人,不解以及嘲笑的目光。
可如今,那小小的米粒大小的珍珠,证明他们不是异想天开,他们的投入都是有回报的。
珍珠被人工养出来这件事,到底是再前塘村和后塘村酿成了轩然大波。
好在有二爷压制,这件事情到底没传的更远,被紧紧的摁在了云归县治下。
但不得不说,有了这件好事,二爷的心情畅快极了,回了府里就拉着云莺一道喝了两杯酒。
云莺的酒量比上一年略有些长进,如今她多少能陪二爷喝两杯。再多的就不行了,就会醉。
不过因为喝了酒以后,又喝了两杯果子露,云莺依旧没逃过醉酒这件事。她喝完后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等云莺醒过来,依旧有些头昏脑涨。
她简单喝了一碗燕窝粥,就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休息。
二爷掀开帘子走进屋里时,云莺是知道的,但她没睁开眼,她还很困。
还是二爷的手放在她额头上,冰冰凉凉的,云莺才被冻得瑟缩一下,赶紧将眼睛睁开来。
她嗔一眼二爷,“你故意的。”
二爷飒然一笑,丝毫没反驳,只勾着唇角看着云莺说,“别躺了,越躺头越疼。起来随我去外边走一走,许是散散心就好了。”
“这和散心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样说,云莺却也没推辞,她拉住二爷伸过来的手,顺着他的力道坐起身,随二爷一道出了门。
进了十一月,空气中多了几许凉意。
云莺一早一晚要穿上褙子或夹袄,反观二爷,他火力大,至今仍旧穿着单衣。
二爷与云莺说起,过几天就要出发,要回一趟京城。
这件事云莺早就知道,毕竟外放官员每三年都要回京述职。算一算二爷出京到现在,这正好是第三年。
只是过几天就回京,那年前指定是不是回不来了。想到今年要自己一个人过年,云莺心中不免郁郁。
云莺有些闷闷不乐,二爷见状就笑说,“不如你跟我回去?这一年你也学会了骑马,且骑的很不错……不好,南方还暖和些,你骑马就算了,北方如今却入了冬,不少地方还下了雪,你若是跟着骑马进京,怕是要冻坏了。”
云莺方才还鼓动的一颗心,此时凉了半截。
她可太知道北方的冬天有多冷了。
毕竟她从小生活在京城。
入了冬的京城,晚上不烧碳她都熬不住。更何况是要每天顶着风雪赶路了。就她这一身细皮嫩肉,还有她这单薄的身子,怕是走不到京城,就得冻病在半路上。
二爷拧着眉头,“你还是留在县衙吧……可就把你自己留在这里,我又不放心。”
云莺叹着气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在这儿住两年多了,都习惯了。再说我身边还有人伺候,若真碰上事儿,我还可以去前边找刘县丞与楼主簿。”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我,难道你就能不去京城了?行了,别说这些了,趁这几天你还没走,我再给你准备点东西,到时候你到了京城,见了人也好走礼。”
二爷摆手说,“我骑马回京,运东西的马车肯定跟不上。你稍后让人把东西送去即可,别太麻烦了。”
“怎么能不麻烦呢,这次你回去,指定要见许多人……”
云莺与二爷又说了许多东西,两人声音都不高,轻言低语,以至于站在他们远处的丫鬟根本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只是看两位主子说着说着,神色就凝重起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按说不应该啊,姑娘和二爷现在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除了没住在一起,两人跟别的那些鹣鲽情深的小夫妻一个样。加上二爷往常与姑娘说话都不带大声的,又是发生了何种矛盾,让两人都皱起了脸?
穗儿和柳儿很快就知道姑娘愁眉苦脸的原因了:二爷要回京述职了!
两个丫鬟想起二爷在京城还有一位原配夫人,那位还是与荣国公府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
这若是回了京,二爷被那位夫人笼络住,他们姑娘该何去何从?
姑娘至今都没与二爷圆房呢!
穗儿和柳儿愁了一晚上,她们想怂恿云莺跟二爷一道回京去!
可……
想到京城那位夫人,还不知道是何种脾气。而姑娘在云归县做大,可说到底只是个丫鬟出身,到了那位夫人跟前,怕不是要被立规矩,要做小伏低。
想到这些,两个丫鬟又迟疑。
穗儿:“都知道咱们姑娘受宠,早先送来的四个姑娘才伺候二爷,如今只留下了咱们姑娘一个。虽然咱们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怕不得以为,是咱们姑娘有手段有心计,才将秋宁他们排挤走。”
柳儿:“才不是咱们姑娘排挤他们,哎呀,外人肯定都这么想,你说可如何是好?”
穗儿:“要我说,要我说,我,我也是没办法啊。哎呀,我之前还想着,最好让姑娘跟着二爷一道进京,可京城还有一位二夫人,这位夫人脾性如何,咱们也不知道。姑娘若是落到她手里,也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
柳儿:“可姑娘若不跟着去,二夫人再笼络了二爷,或是给二爷送别的貌美的姑娘……”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更愁了。
可这事儿真就像个无解的麻团,任凭他们想出各种办法,反正总有不如意。
两个丫鬟怯怯私语的时候,没注意到云莺何时醒了过来。
她将两个丫鬟的话听了个全场,此时也冷不丁想起,京城还有一位二夫人。
云莺捏了捏手中的锦被,轻轻翻了个身。
丫鬟们不知道林淑清是什么脾气,她却一清二楚。那位长安候府的三姑娘,可不是个易于的。
她若真是进了京,免不得要去她手下做小伏低受磋磨,届时还能不能跟着二爷一道回来,那也是说不准的。
想到了林淑清,云莺突然心浮气躁起来。她绷着个脸,一整天都有些气闷。
二爷期间来寻她一道用午膳,云莺明知道此事不怪二爷,若没有他娶了林淑清,他们两个怕是还没有这段缘分。可想到林淑清与他才是生儿八经的夫妻,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她一颗心麻木似的一阵阵刺痛,眼圈都红了几分。
二爷看见了,问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痛快,云莺只道是风迷了眼,却没解释什么。
二爷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总归二爷没继续追究。可等到晚上,二爷特地带她去了清月湖。
大冬天来清月湖,即便此时天地之间一片静寂,周边的凄清自有一番美色,可她一会儿就就被冻得鼻涕都要跑出来了,也是忍不住踹了二爷一脚,骂他一句,“你有病吧。”
二爷哈哈大笑着抱着她,先是游了一圈湖,又是跑了半圈马。
反正折腾来折腾去,硬是吧云莺的郁气折腾没了。
回府的途中,二爷将云莺抱在身前,还一个劲儿的安慰着,“我年后就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你若在府里待得不耐烦了,可去寻秋宁玩,再不济让穗儿带你去西王母娘娘村转转……”
二爷单纯的以为,云莺是不舍得和她分开这么久。他又何尝想与她分别这么长时间?上一年去府城,与她作别时日,他就好像渡过了几十个春秋。若有办法,他自然想带她一起回京,可天太冷了,越往北越冷。
二爷最终劝服了云莺,云莺不想二爷担心,也没有说出她真正的伤心。她闷闷的应下来,说会照顾好自己,让二爷放心离去。
二爷不说话,只将下颌放在她头顶,紧紧的搂抱住她。
时间很快就到了二爷出发的日子。
这一天,天气阴沉沉的,风也很凉。
云莺送二爷到县衙门口,目送着二爷离去。
大上午的天,如同夕阳西下的时候一般阴沉,沉重的像是有乌云压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二爷一行人彻底消失在远方,穗儿才扯着云莺的袖子,喊她,“姑娘,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好。”
云莺转过身,往回走。
却也在此刻,街角又有一连串的马蹄声朝这边狂奔过来。
烈风下的二爷,清俊的面孔上是纯粹绚烂的笑意,他一俯身将云莺捞到身前去。
“我后悔了,你还是跟我一道进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