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圣上有令,要尽快将长公主的尸身运回京师。”
谢晏尸身装棺后,从京师传来的八百里加急书信也到了裴云归手中。
康宁帝召令,要尽快将昭阳长公主迎回京师,皇室会解除长公主和赫连拓的婚约,将其迎回故土后,是要葬入皇陵的。
即使再不舍,谢晏的尸身也必须运回京师。若非裴云归私心作祟,多留了谢晏一些时日,实则早该将其尸身运回京师了。
康宁帝似乎也猜到了裴云归的私心,却也只是斥责了两句,只命他尽快安排人将长公主的尸身运回,并未多加指责。
战事在即,真正征讨北狄才刚刚开始,裴云归无法离开前线,便派出一万飞羽卫运送谢晏棺椁回京。
重新振作起来后,便召集了众将领,重新商议征讨北狄事宜。
众将领愕然,送出长公主的棺椁后,裴将军似是突然真正振作了起来,日前的哀伤消失殆尽,整日肃穆以待,浑身再找不出半分悲痛神色。
仿佛,长公主的身故只是一个小插曲,如今的裴将军,只一心征讨北狄。
底下将士们皆是这般想的,唯有自小跟着裴云归的空青和风信知道,他们将军并非走出来了,恰恰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可谓身心皆伤。
所谓物极必反,一个人悲痛到极致,面上反而看不出来。如今的裴云归就是此种情况。
裴云归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开始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许久未合眼。空青和风信怕他撑不住,便找军医配了药,掺杂在饭食中让其吃下 ,才勉强让裴云归合上了眼。
北境的将士们不知道,昭阳长公主身故,受到致命打击的不止裴小将军一人,还有远在京师的康宁帝。
听到谢晏身故、死后还被北狄人折辱尸身的消息,身子本就每况愈下的康宁帝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病来如山倒,再加上郁结于心,太医院众御医终是对康宁帝再束手无策。
康宁帝似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身边只留了夏贵妃侍候。
谢霁在听闻谢晏身故的消息时,半大少年发了疯般、无比崩溃,最后固执的要去迎谢晏棺椁归京。
康宁帝叹息了声,哑声开口:“霁儿那小子,似乎也受到了不小打击。”
夏贵妃紧握着康宁帝的手,慌忙拭去眸中泪水,笑中带泪:“他们姐弟从小就关系好,再者,那小子也长大了,随他去吧。”
康宁帝愣愣看着帐顶,许久后,半茫然开口:“阿茵,你说,他会不会怪我?”
夏贵妃摇了摇头,哽咽道:“不会的,妾身知道陛下不是有意的,他会谅解你的。”
“真的吗?”
“嗯,自然是真的,陛下自己不也说了吗?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般深明大义的人了。”
“可朕……终究还是辜负了他,阿茵,朕后悔了。
他定是怪朕了,朕看见他了,朕该去向他请罪了……”
夏贵妃突然慌了神:“陛下?陛下,您别吓妾身呀?陛下……”
“阿茵怎么哭了,朕不是还好好的吗?”
“嗯,好好的,”夏贵妃连连点头,泪意不止:“陛下要好好的,陛下别丢下妾身。”
养心殿外,大皇子谢淮,二皇子谢让以及忠义侯霍清封正受召等着。
文武百官也闻讯、陆续到了养心殿外。
“阿茵,霁儿如今才十五,心性不稳,若朕不立他为储君,你可会怪朕?”
“妾身知道如今的霁儿不堪为储。再者,储君一事,妾身相信,陛下自有决断。妾身只希望,霁儿能安稳度过此生,别无多求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眼下靖朝边境多起战事,立嫡立长,能避免许多事,朕想着,就让老大为储君吧。
至于老二和霁儿,朕便封他们为齐王和晋王,另赐下府邸。”
对于此事,夏贵妃并未多言,就像她说的,她只求谢霁能安稳一生,至于天子位,她从未帮儿子想过。
高公公传达了康宁帝的旨意,如康宁帝所言,有立嫡立长之言压着,立储一事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百官退去后,康宁帝独留了霍清封说话。
……
皇帝驾崩的消息,谢霁是在离京十日后得知的,那时他刚好和护送谢晏棺椁的队伍碰上面。
皇帝向来偏疼谢霁,皇姐和父皇双双故去,半大少年受了双重打击。可最令他崩溃的是,在他回京见了自己母妃一面后,自己母妃竟生了随同父皇前去的心思。
殿内乌泱泱一片御医,谢霁跪在榻前大声哭喊:“母妃,您不要儿臣了吗?皇姐去了,父皇也去了,如今连您,也要丢下儿臣了吗?母妃……”
“霁儿,你……回来了呀。”夏贵妃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谢霁紧紧抱住自己母妃,哭喊道:“母妃,您别丢下儿臣,儿臣求求您了,您别丢下儿臣好不好?”
夏贵妃虚弱抬手,轻轻抚上了儿子的头,柔声道:“好。”
可谢霁不知道的是,在他回来之前,夏贵妃去见了皇后。她死,她儿子活,是皇后的态度。
昭阳长公主被迎回京师后,依康宁帝遗诏,风光大葬。待长公主下葬后,才着手发国丧。
为避免朝局不稳,先皇入殓下葬后,依遗诏,免去册立太子的流程,大皇子谢淮择日即位。
康宁末年,并未发生储君之争,百官大大松了口气。
虽说边境有外敌进犯,但眼下靖朝军事储备充足,外敌实则不足为惧。
原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岂料新皇即位后,兵部尚书裴司卓突然被莫名革了职,罪名是裴云归此前贻误了战机,导致迟迟攻不下北狄。
此罪名来的莫名其妙,大家都知道此前裴云归为何会贻误了战机,分明是为了救回长公主。就连先皇都没说什么,新皇一即位就对其发难。
大半朝臣纷纷为裴云归说话,眼下裴云归还在北境同北狄交战。新皇自然没法明着打压他,便以西蜀有异为由,调走了五万裴家军支援西境。
眼下裴云归手中不足六万人马。
新皇到了寿康宫,面对太后,颇有几分不满道:“母后,如今裴将军正在为国征战,北狄实力不容小觑。母后这般,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座上的太后嗤笑一声,开口道:“皇帝,别忘了,若非哀家坐稳了后位,如今坐上龙椅的,指不定是谁呢?哀家不过提一个小小的要求,皇帝都不能帮帮哀家吗?”
新皇有些无奈,他刚即位,此举势必会落人口实,可太后是她母妃,他也不好忤逆。
北境兵力再次被抽调走五万后,新皇以兵力减少为由,大大削减了拨往北境的粮草。
无人知道的是,就连剩余的拨往北境的小部分粮草,也在出京后,秘密被人所劫,再无粮草运往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