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二房的另一个房间内,姊妹两人围着炕桌分坐两端。
针线筐里放着各色彩线,还有几块不规则的绢布头,是布铺掌柜崔娘子送的边角料,李芸手里拿着一块细细裁剪成型,正好是一块手帕的大小。
李桐面前铺着一张素质,一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另一面被她用来画画。
纸是李明泽用剩下的,被李桐拿来借用。
她手里拿了一块从灶坑里扒出来的细炭,正俯身在那张纸上一笔一笔描绘着。
李芸只当小妹在玩,不想一抬头却发现她在纸上写了个圆“囍”,外面还有一圈什么,她凑过去看,才发现那是五只张着翅膀的小蝙蝠。
“这是蝙蝠?”
“对,五福捧囍,”李桐正好收笔,扬着笑脸问道,“像吗?”
李芸点头夸赞,“像,而且寓意好。”
倒不是李芸夸大,这幅画的像模像样的。
李桐自己看着也挺满意的,她用不惯毛笔,只好在灶房扒拉块炭用,好在她的天赋不错,没有翻车,能让人一眼看出来画的是什么。
“姐,你绣这个试试?”
李芸不解,这个图案绣在手帕上不合适吧?
李桐见她迟疑,立马上前挽着李芸的胳膊同她撒娇,“这里有红色的绣线,姐姐绣试试嘛!”
“这绣手帕不合适吧?”李芸还是说了心中的想法。
“我想要,姐姐你绣了给我好好?我想要......”李桐继续央求,顶着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
“好好好,绣,给你绣。”李芸见状立马应了,不就是一张手帕,绣了!
听她答应,李桐讨好的蹭了蹭他的胳膊,“谢谢二姐。”
李芸还没绣过这样复杂的花样,以前绣的都是青竹、梅花,这类简单的花样子,但是都答应了小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哪晓得从第一针开始,李桐就贴着她,告诉她从哪里起针、哪里出针、哪里入针,一股线绣完之后,收针时还要藏线。
这跟阿娘之前教的有些出入,但是也不知道为何,她还是按着小妹说的一点点绣了下去。
李桐在旁边看着,叫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告诉李芸,小半个“囍”字绣完,李芸就发现了异常,架在绣棚上的绣布,此时两面的图案竟然一模一样!
李芸看看绣棚,又抬头看看李桐,眼中满是惊讶,“这是?”
李桐身体微微后仰,抬手摸了下鼻尖,镇定的说道,“大哥念给我听的,我记住的。”
她直接都推到了李明诚身上,反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听来的。
李芸这时才彻底反应过来,目光转向桌上的那张画纸,小妹为什么会画花样子?
疑惑的种子越来越大,她逐渐发现,小妹好像从什么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她身体不好,总是乖乖巧巧的自己坐在一边,不爱说话,但是很爱笑,可自从小妹身体好了以后,她依然爱笑,却也更爱黏着人撒娇了。
跟大哥更是比以往亲近了,说的话也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那日两人夜里谈心是如此,前几日逼迫大伯同意断亲亦是如此。
虽然出面做决定的是娘和大哥,但是关键还是小妹让大伯意识到,李家二房是个沾上了就可能甩不掉的无底洞,这才让大伯同意断亲。
小妹的这些变化,真的都是因为大哥吗?
她放下手里的绣棚,转过身严肃的看向李桐。
李桐一时有些心虚,却还是坦坦荡荡的与她对视。
李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大概是最近伙食好了,瘦削的小脸长了点肉,不似生病时脸色的苍白,双颊红润,双眸明亮,眼尾微微向上,带着笑意。
她依然是她的小妹,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妹。
她突然伸出双手抱住李桐,下巴搭在李桐瘦小的肩膀上,“你刚刚教我的不要再告诉别人,谁都不要说。”
“阿娘也不能说?”李桐试探的问道。
“阿娘那边我去说。”李芸轻轻说道。
小妹从没做过绣活,以前也从不看,只在身体好了以后才坐在娘和自己身边看过几次,其中有一次,小妹好像提到过双面绣。
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小妹会双面绣的针法。
“嗯,我不说。”李桐乖巧的答应,心中轻叹,这一家子人怎么都这么敏锐,她那个三哥最近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李芸放下心来,松开李桐,重新拿起绣棚,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接着绣完下面的部分。
另外半个“囍”字,李芸按照小妹刚才所说的自己就能绣出来了。
李桐半倚着李芸,她清楚李芸心中刚才已经起疑了,却还选择相信她,并将她保护起来。
她微微侧头,看着李芸认真的侧脸,唇角一点点勾起,往后,这个家一定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另一边,李大丰终于松口,同意去县城求医。
金豆子被苏氏先收起来,等他们去县城的时候再交给李明诚。
李明诚从爹娘房里出来,站在房檐下,看着外面飘落的雨丝,心中突然有些急躁。
爹这边同意了,接下来还得问问小妹什么时候去县城,去了县城之后呢?真的去寻医吗?
“大哥,你怎么站在那儿发呆?”李明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李明诚回过神,抬眼看过去,顶着雨丝走过去,“怎么出来了?”
“屋里闷,出来透透气。”李明轩说道。
身后的房间里隐约传来李明泽磕磕巴巴的背书声,李明诚问道,“又让阿泽背书了?”
“嗯,一本《三字经》背了半年还没记住。”李明泽语气颇为嫌弃。
李明诚知晓自家兄弟的性子,老三在读书上颇有天赋,七岁被送去夫子那儿,被夫子寄予厚望,要不是爹突然出事,李明轩是有望去考秀才的。
至于四弟,大概家里读书那点天赋都被分给了三弟,四弟就一点儿都没分到,一本《三字经》背了半年,还停留在最初的那几句上。
真是一言难尽啊!
他盘算着手里的银子,或许能够重新送去三弟读书。
“刘夫子那还收学生吗?”
李明轩抬眼看向自家大哥,疑惑道,“不知道,大概是收的。”
刘夫子是镇上为一位秀才,年过五十,身体挺好的,开了间私塾,靠着收些束修养家糊口。
“大哥送你回去读书吧。”
李明轩眼中疑惑更甚,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李明诚有些不自在,“这么看着我干嘛?”
“家里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李明轩语气淡淡,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他身上。
李明诚一噎,到底没敢将家里那笔“横财”说出来,担心三弟年纪小宣扬出去。
“没有,没什么事儿。”他好讪讪笑着遮掩过去,抬手拍了拍三弟的肩膀,然后转身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李明轩眸色一沉,从自家大哥的背影中看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