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离王原拜疆的手下们表面上对爹恭恭敬敬,私底下都嘲笑爹是个软骨头,连娘都不肯跟爹说话了。
宋时砚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娘因为爹做了叛徒,已经很久不理爹了。
三叔过来找爹,被爹当众射了一箭,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姐姐在应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宋时砚常常听到有人背后骂他们卖主求荣,小小年纪的他不懂父亲的难处,他只知道,爹娘在哪儿,他的家就在哪儿。
“你姐姐从小就是男孩子性格,不像其他女子娇弱,她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让你娘放心。”
宋以宣嘴上安慰着儿子,心里又何尝不担心女儿的情况。
支走了儿子,宋以宣毫无睡意,忍不住思量自己的处境,如今自己身负重任,卧薪尝胆。
成,则封侯拜将,一举成名;败,则粉身碎骨,臭名远扬,连累妻儿一同魂归泉下,一举一动,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豫城城东一家小小的客栈里,掌柜的陈婆正拉着一个书生模样,衣衫破旧的年轻人说理:“我说宋公子,你在小店住了也有些日子了,上个月的银子总该结了吧?”
陈婆大嗓门一出,大堂里正在用饭的宾客都朝这边看过来,那个被拉住的公子,臊得面红耳赤,急切地想要挣脱陈婆,却还不忘了拱手作揖,耐心地央求:
“哎呀,陈婆,您再宽限我几日,等我找到了兄嫂和老娘,一定把银子给你结清,我那全部家当,都在他们手里呢。”
陈婆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细细的眉毛向上翘起,声音更加尖锐:
“这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豫城这么大,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啊,你要找到猴年马月,我这小店岂不成你自家的了。”
书生扯着被陈婆揪住的衣衫,压低了声音再度央求:“陈婆,您再等我几天,等我谋个好差事,再将银子一并还你,宋某言出必行,决不食言!”,说完又是拱手央告。
陈婆听了这话态度才软和起来,她松开书生的衣袖,继续唠叨:“你好歹是个饱学的秀才,就算到街头支个摊子,给人家代笔写个书信,也能糊口不是?
何必在我这里,早出晚归,却两手空空?我暂且再宽限你半个月,若半个月后还不给钱,别怪老婆子我不讲情面!”
书生被陈婆一顿数落,顿时觉得惭愧,他拱拱手,低头掩面,仓皇走出了客栈。
宋以宽在繁华的京都已经寻找了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兄嫂和娘的消息,当初他去城外打听哥哥宋以宣的消息,却意外发现哥哥还活着,只是,他早已归顺了景离王。
宋以宽一番劝慰无果,还被哥哥当场射了一箭,差点丧命,若不是遇到一位淮城来的客商出手相救,自己早已命丧黄泉了。
客商为他请医问药,治好了伤,他千恩万谢,回家之后才发现,哥嫂带着侄儿侄女和年迈的老娘,跑去豫城避难寻亲去了。
宋以宽又跋山涉水来到豫城寻亲,却不料如大海捞针,一个多月奔走下来,还是音信全无。
身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难不成真的要像陈婆说的那样,先找个谋生的差事,再慢慢定夺。
宋以宽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事重重,街头的热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同样觉得这京都繁华跟自己没关系的,还有周无涯。
他正站在一座干净整洁的院落前,仰头看着屋檐下的牌匾。院门紧闭,门口的家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直视周无涯的眼睛,恨不得原地消失。
周无涯微微眯眼,看了看日头,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脖子已经发酸,脚底也快没了知觉,可他脸上仍是云淡风轻。
又过了一会儿,紧闭的院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长衫的管家下来台阶,笑着到周无涯面前躬身行礼:“少爷,您请!”
说完伸手在前面引路,仿佛来的是外客。
前厅,母亲李氏正阴沉着脸端坐在雕花椅上,双腿并拢,上身挺直,不像是等着儿子归家,倒像是上别家说理的姿态。
周无涯抬眼看了看李氏,笑着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深鞠一躬,施礼问安:“母亲在上,受儿子一拜,中秋临近,儿子特意赶回来看望二老和姐姐。”
哼,李氏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低了头去看周无涯脚下,脖子一梗,眼皮也不抬,带着三分讥讽回他:
“不敢劳你挂怀,家里都好,只求你跟着你叔父,好好学做人便是了。”
说完眼神更冷,直直盯着周无涯,倒要看他如何反应。
周无涯正身在此行礼,谦谦有礼,不卑不亢:“母亲教诲,儿子不敢有一日忘怀,自从跟着叔父,从不敢懈怠。”
李氏见他回答的滴水不漏,嘴角一掀,话语中多是奚落:“如此便好!”
周无涯也不跟她一般见识,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恭恭敬敬双手奉给李氏:
“这是儿子特意给母亲带的香膏,儿子见母亲风华依旧,不减当年,这香膏能用在母亲身上,是它的福分。”
他把香膏放到李氏手边,毫不掩饰的目光,将李氏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你!”
李氏闻言瞬间瞪圆了双眼,左手死死握住茶杯,指肚泛白,脸上的表情顿时结了寒霜。
迎上周无涯挑衅的目光,她暗暗咬紧下唇,眼神一转,薄唇轻启,缓慢又重重地吐出几个字:“还是跟你生母一样,主贱!”
这下轮到周无涯变了脸色,他眼里闪过一抹阴狠,随即又转为一笑,正待反击,管家过来禀告:“夫人,饭菜好了。”
李氏侧头盯死了管家,怒气又起:“这么没规矩?客人还没走,哪有主家先吃饭的道理?”
话一落地,又重新挺身端坐,直视前方,仿佛完全看不到周无涯这个人似的。
眼看李氏无意留饭,周无涯毫不介意,他躬身柔声说道:“既然父亲不在家,儿子不敢叨扰,母亲先用饭,等父亲回来,我再来。”